世人皆知,衛貴妃極愛四和香。卻只知其表,不知其裡。
當初先帝駕崩,朝局不穩。是衛貴妃母族衛氏,連夜護送官家入宮登基,徹底撲滅雍王這幫狼子的野心。
衛家從龍有功,官家特賜免死鐵券,還蒐羅南國最珍稀的香料,製成宮廷四和香,特供衛貴妃宮中,連皇后都不許使用。
眾人只知,衛貴妃極愛四和香,卻不知此香代表識於微時的矢志不渝,富貴不忘的長情諾言。
更是獨一份的帝王之愛。
膽敢用此等拙劣之香,侮辱衛貴妃與官家的情誼,必會招致雷霆震怒!
“顧先生,還是勞你品評吧。”孔嬤嬤神色肅然,做出請的姿勢。
顧雲傾掃了眼香方,眼底露出同情。
“王娘子可知,制香之道,在於君臣輔佐。沉檀腦麝這四味香料,是製作富貴四和香的關鍵所在。”
“我、我都有買,都加進去了!”王汝瑤急忙插嘴,不覺冒犯。
顧雲傾並未發難,溫和的繼續說:
“沉檀腦麝,沉香為君,檀香為臣,龍腦為輔,麝香為佐。”
“王娘子制的這爐香,麝香最多,龍腦次之,檀香量少,沉香更是微末。主次顛倒,實乃大謬。”
此言一齣,眾人恍然大悟。
衛貴妃最愛四和香,有人竟拿這等不堪之作班門弄斧,焉能不氣!
孔嬤嬤板著臉狠狠放話。
“君臣輔佐,缺一不可!若乾坤顛倒,豈不亂了套?”
“連制香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便不該來斗香出風頭。膽敢汙了娘娘的鼻子,你該當何罪!”
聽完嬤嬤責難,王汝瑤哭得涕泗橫流,連連磕頭。
“求娘娘恕罪!求娘娘恕罪啊!”
衛貴妃把持後宮多年,早將皇后壓的全無地位。近年來更有奪後位之勢,行事上唯我獨尊。
“本宮以為,王家是一等一的清流門第。王太師溫良恭儉,為官清廉,怎會教出你這般上不得檯面的孫女!”
“後來轉念一想,你父親宦海沉浮多年,至今只混得戶部侍郎一職。官場尚且掙扎不出局面,難怪連後宅也管不好!”
如果說孔嬤嬤的話只是敲打。那衛貴妃的羞辱,活生生將王汝瑤捶死。
她面色愈發蒼白,每次呼吸都撕扯下墜的心臟,痛的叫不出來。
可衛貴妃並不打算放過她。
“孔嬤嬤,你看該如何處置?”
嫵媚的聲線,浸透事不關己的冷漠,如毒蛇鑽入四肢百骸……
孔嬤嬤深知貴妃用意,厲聲進言:
“王娘子貪功冒進,是家教不嚴之過。若要正本清源,當讓王娘子從頭學好規矩,方能明事理,知好歹。”
衛貴妃滿意點頭,勾唇嫣然一笑。
“那就依嬤嬤所言,罰王汝瑤閉門思過三個月,著宮中嬤嬤嚴厲管教。另外,往後本宮辦的宴席,王娘子都不必來了。”
王汝瑤頓感天塌了。
閉門思過尚有時限,就算被管教嬤嬤刁難也總有盡頭。
可被衛貴妃踢出宴席,無疑是被攆出世家豪門的圈子。從此不單王汝瑤,整個王家女眷在京城都抬不起頭!
眾人後知後覺,衛貴妃這是發了大怒!個個嚇得大氣不敢出。平日與王家交好的幾家娘子,更是屁都不敢放。
蘇明晚淡然看著眼前鬧劇,心中無一絲波瀾。
她早就料到王汝瑤會出醜。
在知道悟真堂鋪子裡不少人花重金搶香方時,她便刻意交代掌櫃,務必將四和香香方拍給王汝瑤。
鋪子裡香料進出皆記錄在冊。一查王汝瑤名下購得香料份量,便知她今日必栽!
沉香最貴,王汝瑤捨不得買夠足量,用僅有的銀錢買進更多麝香檀香。貪婪求多之人,定會將所有香料融於一爐。
屆時做出不倫不類的香,當會惹衛貴妃不悅。令蘇明晚沒想到的是,衛貴妃竟不悅到怒罰王汝瑤的地步。
還真是幫了她大忙。
王汝瑤被拖出去,像條擱淺的死魚,面上沒了生氣。
饒是面上鎮定自若的葉茗婉,也忍不住心顫。都說君王一怒,血流漂杵。貴妃一怒,也能讓人血濺五尺!
罰完王汝瑤,衛貴妃面色緩和了些。
“繼續。”嗓音略透疲乏。
後頭的娘子不敢多嘴多舌,生怕惹出禍事,小心翼翼呈上香爐,低眉順眼的候著。
一路聞下來,平平無奇。衛貴妃的興致越來越低迷。
終於輪到葉茗婉。
她絲滑的耍起心眼子。
弱柳扶風,娉婷嫋嫋的走至堂前,朝衛貴妃福了福身子,軟語道:“娘娘,臣女有個不情之請。”
“你說。”衛貴妃微微一笑,眼中寫滿欣賞。
得了便宜,葉茗婉大大賣乖:“臣女看蘇家娘子做的糖花別致有趣,可否由她先行呈上?倒不是臣女故意推脫,實是怕糖花化掉呢。”
一句話,綿裡藏針。
分明是想最後出場,豔壓群芳。卻既要彰顯大度,又暗諷蘇明晚。
蘇明晚也不客氣。
“啟稟娘娘,臣女可以先呈香,但也有個不情之請。”
衛貴妃瞥了眼蘇明晚,眉尾微挑,眼神冷銳。“歐?你想求什麼?”
蘇明晚坦然回答:“我的香無需近聞,也不用香爐,而是憑其他法子呈現。”
“煩請女官關緊門窗,再取炭火和薰衣的薰籠來,我要蒸香。”
“還有此等聞香的法子?”衛貴妃不禁反問。
孔嬤嬤也面露訝色。
起初見蘇明晚未討要香爐,就覺得奇怪。不用香爐隔炭燻烤,如何散發香味?
顧雲傾面色溫和,善意的打量幾眼蘇明晚,也覺得不可思議。
衛貴妃啟唇冷笑,嫵媚之餘,戲謔十足。走了個王汝瑤,還有不怕死的敢出風頭?
“有意思,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把戲。”胭紅的嘴唇,咬字帶著狠勁。
眾人膽寒。
蘇明晚淡定的不像話。
她認真吩咐女官們佈景,全然不顧眾人幸災樂禍的視線。
究竟誰出醜,還不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