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驀然安靜下來，都盯著陳氏和周蘭看。
陳氏被周蘭直白的神情噎了一下，心裡警惕起來。
周蘭卻絲毫不慌不忙，心跳都沒加快。
“糖塊就剩這點了。”
她拿出一小塊糖，有些無語，“娘我知道您餓，但是大傢伙也沒要吃啊？”
陳氏馬上反駁，“我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是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
“我全身上下就帶了一塊糖出來，真的沒有！”
周蘭有些生氣，直接扯開衣襟，“娘，我說了，我身上就只帶那塊糖，什麼都沒有，不知道您到底要什麼東西！”
陳氏一窒，上下掃看周蘭，見她身上也沒地方可藏。
不應該啊！
那天麻桿一看就是剛折斷的！
“娘！你說話啊！鄉里鄉親的都在，你到底要什麼啊！”
周蘭暗中掐一把大腿，頓時眼淚汪汪，“我知道您就是恨我，我都和有孝和離了，您到底還要我怎麼辦？！”
“不是…..”
陳氏看一圈人，她又不是傻，當著這麼多人說這巴掌大的地長天麻！
“沒什麼！什麼都沒有！”陳氏氣得咬牙切齒！
大家不歡而散，見土匪走後，呼啦啦都往山下跑。
周蘭拉著兩個女兒也急急忙忙往家裡跑，她看棚子裡菌子安然無恙，當即鬆口氣。
忽然，好幾聲尖利的慘叫聲響徹羅家村。
羅寧跑進來，說：“娘，奶家值錢的都給土匪拿走了。”
“村口羅三爺家糧食也全被拿走了！”
羅寧壓低聲音，“里正爺爺帶著好些叔伯去報官了。”
周蘭讓兩孩子進屋，說：“報官又不一定追得回來，別去看，在屋裡待著。”
她出去看時，大家正好都圍在羅家院門口。
陳氏哭的死去活來的，文氏和張氏扶都扶不住。
“那都是牙縫裡摳出來的糧食啊！全給拿走了！還讓人活不活了……”
“羅家最慘，雞都給帶走了，我家就丟了半袋雜糧，還好還好。”
“可不是！我家糧食都分開放的，就怕被人一鍋端了！”
周蘭知道羅家糧食為什麼一鍋端，因為陳氏把控家裡一切糧食，全部鎖在自己櫃子裡，能不被一鍋端嗎？！
陳氏半跪在地上，鼻涕眼淚糊一臉，“……整整五十斤雜糧和三斤白米啊…一家十口人啊！不得餓死啊！雞也被拿了！鋪蓋褥子也沒了！鍋瓢碗盞也砸了！不活了！不活了！”
文氏想到自己兒子好不容易考成童生，家裡就遭這橫禍！怕讀書無望了！
頓時也是紅著眼，啪嗒啪嗒掉眼淚。
張氏見婆婆和嫂子都哭起來，自己也跟著乾巴巴哭起來。
圍觀的人有同情的、有看戲的、還是有人伸出援助。
里正媳婦連拉帶扯，把陳氏拽起來，“什麼死不死的，村裡一家一戶借點糧，能餓死你一家十口人不是？！”
陳氏一聽，立馬就不哭了。
村裡裡裡外外差不多三十戶人家，一家借半斤，差不多就十五斤。
夠了夠了！
十五斤能撐到秋收的時候！
結果等里正媳婦挨家挨戶把借的糧食收好，帶給陳氏時——
“五斤！”陳氏拔高聲音！
里正媳婦嘆口氣，“就五斤，這幾年日子難，大家手裡也沒糧，有些人家連借的糧都沒有。”
“五斤糧食…十口人，褲腰帶勒死也就吃三天啊！”
“大家就不能…就不能多借點嘛！都是鄉里鄉親的！咋就忍心看我這一家餓死不是……”
陳氏提著糧食，又開始掉眼淚。
里正媳婦又嘆口氣，“裡面還有一斤雜糧都是周蘭給的，知足吧。”
“誰稀———”
到嘴邊的“罕”子，陳氏幾乎是咬著牙吞回去的。
周蘭倒是大口吃肉吃白米！
拿一斤雜糧來打發她！乞丐都不是這樣氏打發的！
里正媳婦見陳氏咬牙切齒的模樣，趕緊勸：“大嫂子，別折騰了，人都不是你家媳婦了！”
“這糧食……人家給是情分，不給是本分，你要是再鬧，周家來人了……”
陳氏提著輕飄飄的糧，憋了一口氣，里正媳婦話都沒說完，就直接氣昏過去。
下午時候，里正回來，只說官差已經派人剿匪了，然後就沒下文了。
陳氏好不容易醒過來，聽見里正不痛不癢的回覆，又是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在屋裡翻東找西的張氏見狀，嘆口氣，“自打周蘭和老三和離後，娘昏厥的次數一天比一天頻繁了。”
羅老爺子聽見，本想發火罵兩句，但話到嘴邊還是沒罵出來。
第二天周蘭準備上街買東西時，沒見羅三爺在村口，就去他家找。
“爹！你別把么妹賣給那戶人家！！”
“咱賣牛好不好！爹！以後我來犁地！”
羅阿大抱著羅三爺，七尺男兒哭得不成樣子。
羅三爺家最小的孩子是個女娃，叫羅花兒，今年才十四歲。
“爹…求求你！不要賣我……”
羅花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羅三嬸抱著她，也是眼淚汪汪。
“哎！糧食沒了！家裡幾張嘴等著吃，我能咋辦？！”
“你阿爺阿奶年紀大了，你又沒成家，牛賣了，家就散了！”
羅三爺紅著眼，“那戶人家不愁吃穿，人馬媒婆說了，就是…就是他家兒子醜了點，不好討老婆，花兒嫁過去，就是享福的日子！”
“吃得飽穿得好，以後生了娃，過得比咱家還要好！是大好事！”
話說完，羅三爺的眼淚也流一臉。
鄉下人家不是走投無路，誰家賣兒賣女！
周蘭拿出五十文，反正就兩斤白米的錢，沒了靠著金手指，她還能再賺！
但這些人家一點風雨，真的就賣兒賣女，流離失所了。
她把看熱鬧的人擠開，走過去，“我婆婆一家十口人靠著五斤雜糧都不喊賣兒賣女，三爺你家鬧啥呢！”
周蘭把揹簍放牛車上，“我一個棄婦帶著兩女娃，日子再難過，吃豬草填肚子時候，都沒喊著要賣女兒，地裡野菜草根啥不能吃。”
說著，她把一把錢塞羅三爺手上，“三爺，今天你家車我包了，你得幫我去鎮上拉點東西！”
手裡忽然沉甸甸的，羅三爺摸了摸，眼圈當即紅得不成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