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村的村學在沈晏滿週歲斷奶後,終於在全村男女老(沒有少)的殷切期盼下重新開放。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
——冬去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
春來——
週而復始,沈晏六歲。
出伏以後,天氣總算漸漸涼快起來。
沈晏賴到日上三竿,一腳踢開兩層被子,從床上一個骨碌彈起來。
三尺小豆丁從床上跳下,踏上鞋噔噔噔衝出房門。
從前光禿的小院,如今靠牆種滿一圈薄荷,沈晏揪下兩片薄荷葉子邊走邊在指尖捻碎。
他爹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迷上薄荷,別說,種得還真不錯。
怕被發現,沈晏每回都是換著枝條擼,一天絕不寵幸同一株,主打一個雨露均霑。
從茅房出來,被燻到 “入味三分”,整個人都得到了昇華。
一頭扎進薄荷叢,照舊開啟每日靈魂一問:
啊~!人生多艱,吾何時才能辟穀?
五年了,他都沒能引氣入體!
沈晏並不確定腳下土地是否屬於靈真大陸。
修煉之人,受天道約束己身,他以神魂為介,卻未能感應到天道規則所在。
此方天地似乎沒有魔氣,即便有,他沒有魔骨,也無法修煉。
雖說前世,他因種種原因最終修魔,但到底有一半人族的血脈,以靈氣修煉也無不可。
因此,謝清梧那時傳過許多靈脩之法。
只是這裡天地中靈氣含量太過稀薄。
築基方能辟穀,可築基遙遙無期,那讓他混成煉氣也行,至少可以封閉嗅覺不是?
可惜這些年這副肉身修為沒個寸進,費勁心力吸入的那點子靈氣,倒是全點在強身健體了。
也行…至少沒生過病!
洗漱乾淨,準備好食材,把灶洞裡柴火點燃,沈晏搬出板凳,爬上去開始做飯。
米下鍋,剁成塊的醃肉擱碗裡放竹架上蒸,等米開始翻滾,掀開鍋蓋,兩顆雞蛋帶殼丟進去,醃肉上再扔幾片菜葉子。
蓋上鍋蓋,再煮會兒一頓午飯就成了。
沈晏抹掉臉上水氣,他這一手廚藝師承沈知梧且青出於藍,這三年他就是這麼養活自己跟爹的。
看多了徐嬌嬌的黑暗料理,沈晏覺得,他爹烙的大餅、煮的濃粥,雖簡單,但挺香的。
就是,總喝粥不是個事,尿多。
做飯這種事,還得他親自來呀……
水缸裡沒水了,沈晏從書房抱出等身高的大木桶,一手掀開井蓋。
村裡能在自家院中打井的不多,這口井還是沈知梧爹孃年輕那會兒打的。
井水離井口不遠,沈晏站井沿上用打水的小木桶一桶一桶的提水。
水中倒影被攪碎,閃著細碎的波光。
提得正起勁,院門外鎖開,嘎吱一聲輕響,沈知梧回來了。
“爹,學堂散學了?飯還沒好,再等一刻鐘。”沈晏提上來最後一桶水倒進大木桶,灌得滿滿當當。
“嗯,你放著,我來提。”快步走近,沈知梧彎腰用力,大木桶紋絲不動。
實木的桶,加了水就成了秤砣。
沈晏眨眨眼,抱起大木桶迅速離開現場,以免他爹尷尬。
邊走邊喊:“爹,別忘了蓋井蓋。”
徒留沈知梧在風中懷疑人生。
兒子力氣大他知道,但每次看到還是覺得很離譜。
最離譜的是,兒子越長越像他了——!!!
沈知梧費勁推上井蓋,暫時無事,繞著小院轉了一圈,翻出剪刀修剪薄荷植株。
鋒利剪刀將不甚美觀的枝條剪下,隨意地插在土裡。
沈晏心虛地在一邊拿水瓢澆水。
“你還小,拎重物容易長不高,況且井邊不安全,水沒了我會打的。”
沈知梧瞥一眼小鵪鶉似的兒子,好笑地摸摸他毛茸茸的小腦袋。
自從斷了奶,兒子終於不再是大胖小子,只臉上還有稚氣的嬰兒肥。
阿晏挺好養活,就是總在危險邊緣蹦躂!
那桶他明明藏起來了,這小子怎麼找到的?還有,他早上明明打了水……
唉,兒子愛乾淨,做老子的只能多費心,看來明日還得再起早一點。
“知道了爹。”
知道了,下次還幹!
……
下午沈晏同沈知梧一起出門,他爹去學堂講課,他去學堂附近那棵老槐樹上睡覺。
至少在沈知梧眼裡是這樣。
實際上,槐樹聚靈。一般的槐樹不行,但村裡這棵,樹齡已超千年。
要是擱在修仙界那等靈氣濃郁處,早就成精了。
沈晏躺在樹杈上翹起腳,手上盤著一截槐枝,吸收周邊星星點點的靈氣。
有些無聊,掏出早上沒吃的大餅,一邊啃,一邊放開神識聽他爹講課。
“君子一言以為知……言不可不慎也。”
“君子立世,當謹言慎行,切莫冒失妄下定論。世事幾分真幾分偽需自行判斷,去偽存真,忌偏聽偏信。可明白?”
“明白,謝夫子教誨!”
沈晏嚼著餅也跟著點腦袋,明白明白,沈夫子你繼續。
“四海困窮……”
“老大!老大!”
誰呀,正聽入神呢,好吵。
“天祿永終……”
“老大——!”
嗓門越來越大。
“別喊了!”怕打擾沈知梧講課,沈晏只好出聲制止。
樹下站著兩個小蘿蔔頭。
把餅塞進懷裡,沈晏翻身從樹上落下,穩穩立在地面:“找我什麼事?”
絲滑動作看呆了樹下兩小弟。
兩人都是沈有根的孫子。
自從四歲的沈晏徒手捏死一條竹葉青,在他兄弟二人眼中,就成了比自家老子還強大的存在。
“老大你好厲害!”圓潤的狗蛋用力鼓掌,狗狗眼直冒星星,乖乖,老大越來越厲害了!
壯實的牛蛋也很佩服,但更惦記他娘扭他耳朵交待的事:“老大,我娘喊你去我家吃豬油渣!”
“還有我娘,我娘泡了柿子,可好吃了,老大我們可以一邊吃柿子,一邊玩我弟弟!”狗蛋童言童語,抱著沈晏胳膊不放。
“去嘛去嘛,我弟弟可好玩了,他會給自己倒茶喝!”
謝邀,並不是很想玩……
“我爺爺說,你家田被野豬拱了,稻子倒了不少……”牛蛋還沒說完。
“唰——!”
他老大就不見了。
“等等我呀,老大——!”
沈晏在前面跑,兩顆蛋在後面追。
小孩子的快樂最簡單,卻短暫。
這個道理,過段時日兩顆蛋就會明白。
沈知梧名下十五畝田,其中十四畝連在一塊,在家門口,剩下一畝卻在西邊山腳下。
沈家村西邊這兩座山,穿過中間長長的山溝過去就是徐家村,但溝裡草深荒蕪,許是很久沒人走,早已不成路。
從山腳往上看,外圍的山植被不高。
神識放開掃了一遍便收回,覓食的野兔山雞等小動物警惕地抬頭。
而那深山裡…距離太遠,沈晏的神識覆蓋不到,憑肉眼只見林深不透光影。
諸位讀至此處,必然知曉——越是神秘,沈晏這小子越是心嚮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