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媳婦的一句話,使得小院裡一時靜默。
阿遠娘看著兒子,大郎媳婦也不急,捏了一顆梅子放進嘴裡。
“簡,簡姑娘自是個好姑娘。”
方遠沉默了一陣兒才說,但聲音很小,得虧院子裡安靜得很,不然還不一定能聽見呢!
“嫂子也這麼覺得,那……”大郎媳婦想說什麼,下一秒卻被打斷了。
“嫂子先回家吧,時候也不早了。”
方遠突然出聲,聲音還大了許多,說完快速(其實也不咋快)地向屋裡走去,以這不禮貌的方式,拒絕了接下來的發展。
“唉,大郎媳婦,你先回吧!”阿遠娘無奈,不忍兒子再受折磨。
“這,是我想得太少了,行吧,我先回去了,阿遠娘你開解開解阿遠。”
大郎媳婦看看方遠的背影,又看看阿遠娘臉上的愁苦,這會兒也覺得自己是有點兒唐突了。太急了嘛,阿遠出事才幾個月,還需要點兒時間,她嘆口氣離開了。
阿遠娘進了屋,發現兒子的房門是關著的。從那天清晨他在院子裡打翻水盆之後,兒子再也沒在白天的時候把房門關閉,沒想到現在又……
阿遠娘也不知道該如何勸慰,說得再多也沒用,有些路需要一個人走,還是先讓他一個人靜靜吧!
這麼想著,阿遠娘轉身去了廚房準備晚飯。
昏暗的房間裡,空氣沉悶,方遠聽著院子裡沒了聲響,知道已經沒人了,輕輕地推開窗戶,站在窗前。
院中的桌子上,簡娘送的地瓜幹還在上面,顏色是亮眼的金光,只是看著彷彿都已經聞到了那股清香。打開的紙包被風吹著,輕輕地震動。
這時,風突然變大了,紙包被吹得厲害,已經暗下來的天空,突然閃過一道白光,一時竟亮如白晝,緊接著便是轟隆隆的雷聲在遠處灰色的雲層中炸響,夏日裡的雷陣雨就這樣風馳電掣地來了。
方遠衝出屋子,趕在雨滴落下前把地瓜幹搶救了回來。
吃晚飯的時候,阿遠娘跟兒子討論著私塾的事。
阿遠娘:“咱家院子太小,村長他們商量過了,咱家北邊過去,有一處宅子是村裡人搬到城裡後留下的,那個院子不小,房子寬敞,離咱家也近,打算翻修一下做學堂。”
方遠語氣平靜道:“嗯,回頭修的時候,兒子也去看看。”
阿遠娘又說:“學堂裡需要的東西,大家都不知道,你回頭列張單子,村長會安排人去採買或者自己做。”
方遠依舊平淡地說:“好的,等吃完飯,兒子先去寫好,明天阿孃拿給村長。”
“阿遠。”阿遠娘喊了一聲,卻沒有接著往下說。
“嗯?怎麼了阿孃?”沒等到阿孃的下文,方遠疑惑地抬頭。
“我知道受傷和退親的事,你很痛苦,阿孃也幫不了你什麼,但阿孃希望,你能跟我說些心裡話,不要憋著,阿孃心疼。”阿遠娘放下碗筷,眼裡已經有了淚。
阿遠喉頭哽咽,他艱難地嚥下口中的飯菜,急忙伸手拍著阿孃的後背,安撫著:“阿孃你別哭,其實我,我已經沒什麼了。”
“你是我養大的,你的心思還能瞞得過我嗎?”阿遠娘擦了擦淚,“你對簡姑娘是不是……”
方遠急道:“阿孃,這話不能亂說,傳出去有礙姑娘家的名聲。”
阿遠娘並不吃兒子這一套:“家裡就咱倆,誰會往外傳,你別跟娘打馬虎眼。”
方遠有點頭疼,剛才還哭著說“心疼”自己,這會兒就為難自己了,這可真是親阿孃!
阿遠娘繼續苦口婆心:“阿遠,阿孃並不是讓你現在就與簡姑娘談婚論嫁,畢竟還不知道人家簡姑娘咋想的呢!只是想說,你如果真的對簡姑娘有好感,就多相處相處,簡姑娘是個好的,說不定就成了呢?”
方遠沉思了一會兒,認真道:“阿孃說得沒錯,我對簡姑娘確有好感。她心地善良,會細心地對待每個人,我在她的眼睛裡也從來都沒有看到傷人的譏諷或瞧不起,也沒有同情憐憫,跟她相處,我會忘記自己的傷,以為自己是個正常人。所以目前像朋友一樣的相處狀態,兒子已經很滿意了,至於婚嫁之事,兒子覺得,還是看緣分吧,若我與她有緣無份,又豈能強求。”
阿遠娘有些急了:“兒啊,哪能只看緣分,這不是等著老天爺餵飯啊!你不主動,還指望人家姑娘主動嗎?虧你讀了那麼多書,都讀到……”
畢竟是自己兒子,阿遠娘換了個不那麼難聽的說法,“腦子裡還是啥都沒有!”
方遠無奈道:“阿孃,我不是那個意思。”秀才遇上娘,有理也說不清啊!
阿遠娘:“那你啥意思?”
方遠:……他還是吃飯吧!
阿遠娘見兒子怎麼都不理她了,也不再追問,她並不是真覺得兒子”腦子裡啥都沒有“,只是人被困在一個處境裡久了,總需要一些外力幫忙打破一個缺口。
屋外的雨聲漸漸小了,遠處水窪裡傳來陣陣蛙鳴,透著一份獨屬於鄉村的靜謐。
這夏日的雷陣雨啊,來得快,去得也快,大雨帶走了外面不少熱氣,空氣涼爽了不少。
小小的屋子裡,母子倆安靜吃飯,沉悶卻減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