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嫵洗完澡出來,想到今晚要和顧妄共度一夜,特意挑了一件帶胸墊的吊帶短褲睡衣。
因為她左手臂不能亂動,洗澡穿衣比平時慢了不少,再加上她有心拖延,不想出來面對顧妄,又在浴室裡給腳重新上了一次藥。
磨磨蹭蹭,接近一個半小時才出來。
顧妄的房子面積雖大,但臥室只有一個。
三樓整層就是一間臥室,一張特製版大床,除了必要的淋浴間衛生間和衣帽間,沒有其他分隔的獨立空間。
她和顧妄不可避免要共處一室,雖說她被顧妄看光摸遍,但與他單獨相處的每一秒,尤其是晚上,都令她感到不自在和莫名的緊張,總有一種自己在顧妄面前裸奔的羞恥感。
所幸,蘇嫵出來時,顧妄睡著了。
顧妄坐在那張面朝大海的咖色巴塞羅那椅上。頭偏靠在椅背,眼睛輕閉,雙手自然地疊放在腹部。
蘇嫵放輕腳步,走到床頭,將燈光切換至最暗最柔的一檔。
她沒有上床,就近坐在床邊的奶白色羊毛毯上,雙臂抱膝蜷成很小很小的一團,這種姿勢會給她帶來安全感,在媽媽離開後的日子,她經常這樣,縮在床邊角落,熬過漫長又孤獨的夜。
她頭靠在床沿,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顧妄冷白清絕的側顏,眉骨突起,鼻樑直挺,睫毛濃長。
好一張令人“賞心悅目”的臉。
清俊儒雅又矜貴至極,像從黑白照片裡走出的民國貴公子。
她情不自禁半眯起眼,以指尖為筆,在空中沿著他側臉輪廓一遍一遍地描摹。
她想起一次和鄭媛媛閒聊。
她們在米蘭購物,比比皆是的意大利帥哥看得鄭媛媛眼花繚亂。
蘇嫵卻是一臉雲淡風輕,不為所動。
立志睡遍天下美男的鄭媛媛問她:“遇到一個很優秀很優秀的男人,各方面都是頂配,你不想把他變成自己的男人嗎?”
蘇嫵搖搖頭,“不想。”
鄭媛媛不解:“為什麼?”
蘇嫵:“因為……我不配。”
蘇青柏逼她學習取悅男人的手段,學會很多交際手腕,她是“揚州瘦馬”,她是“高級娼妓”,註定要出賣身體,周旋於權貴之間,為父親、為他的公司謀取利益。
顧妄是她第一個男人,以後還會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所以……她不配,也不奢求。
蘇嫵不知自己何時睡著的,她再睜眼時,是在顧妄寬厚的懷抱裡,鼻尖嗅到淡淡的、清洌的松木香,被顧妄抱了幾次,這個味道她很熟悉。
“怎麼睡在地上?”
顧妄的嗓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好像也是剛睡醒。
蘇嫵望了一眼窗外,天還是黑的。
半迷糊的聲音軟軟糯糯:“在等你……”
美人往往撩人不自知,隨隨便便一句話、一個小動作,便勾得人心神盪漾。
顧妄眸色晦沉:“等我什麼?”
“……等你選,睡床上還是地上?”
“……”
顧妄漏跳一拍的心臟復又平穩:“我選床。”
蘇嫵垂眸:“那我就在地上睡。”
顧妄沒有理會,把她放到床上,“你也睡床。”
蘇嫵張了張唇,想說的話終是沒有說出口。
顧妄已經走到床的另一側躺下,兩人一左一右中間隔了三四米遠,她若再堅持睡地上,實在略顯矯情,甚至有裝矜持之嫌。
只是這一醒,再入睡,就難了。
蘇嫵輾轉反側,毫無睏意。
時不時看看牆上時鐘,只盼時間過得快些,再快些。
“睡不著?”
顧妄的聲音在昏暗中響起。
蘇嫵淡淡地回:“對不起,吵到你了。”
“沒事,我也睡不著。”顧妄頓了頓,“正好,我有事要問你。”
蘇嫵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沒回頭,猜是顧妄坐起來了。
顧妄捻著佛珠,慢條斯理地問:“你的手臂是怎麼傷的?”
蘇嫵心裡顫了一下,猜不透他突然提起此事的目的,“我走路不小心,從山坡摔下來的。”
顧妄接著問:“在哪?”
“銀杏林。”
蘇嫵心虛,極輕地回應了一聲。
“撒謊。”
顧妄冷笑,“銀杏林都是平道。”
被顧妄當面拆穿,蘇嫵心跳如雷,她的手緊緊攥住薄被的一角,“可能是我記錯了,不在銀杏林。”
顧妄眉心滑過一絲不耐,他收起笑,冷漠地說:“蘇嫵,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告訴我,你究竟是怎麼受的傷。”
“我給你時間,考慮好再說。”
顧妄下了床,走到酒櫃前,給自己倒一杯紅酒,手持杯柱,輕輕晃動。
醒酒後,他淺淺飲下一口,看向床上那抹單薄的身影,“想清楚了嗎?”
蘇嫵摔傷的真相其實並不難猜,這幾日顧家莊園有誰在,顧妄很清楚。
他只是想讓蘇嫵親口對他說出真相。他丟下生意,他推掉會議,他不遠萬里從港城飛回A市,想要聽到的不是她對別人說過的同樣的說辭。
他要她的坦誠,他要她的真心,他要在她的心裡他和別人不一樣。
沉默片刻,蘇嫵開口:“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四肢不協調,是我鞋跟太高,總之,都是我的錯。這個答案,您滿意嗎?”
顧妄放下高腳杯,玉石水晶吧檯檯面發出一聲輕磕脆響。
他的耐心已經耗盡。
他陰鬱地看著她的背影,語調冰冷徹骨:“看來是我自作多情,蘇小姐根本不需要我的幫助。”
“也許,被顧成則玩弄,你樂在其中?”
“顧總!”
她驀然起身,打斷他,“你可以幫我一時,可以保我一世嗎?”
那一瞬間,顧妄看到她長而媚的眼睛泛了紅。
她的委屈,她的不甘,她的倔強,全被他看在眼裡。
她的質問,像婚禮上神父的問誓,“你願意用你的一生去愛她,護她,珍惜她,直到死亡將你們分開嗎?”
這份承諾,太重。
他一時啞然,丟了平時的遊刃有餘。
情緒在一瞬間爆發,過後理智又佔了上風,蘇嫵扯了扯唇角,紅著眼眶輕聲說:“對不起,我不想給你添麻煩。”
因為她自卑,所以她像荊棘叢裡生長出的玫瑰,不許他靠近分毫。
她不是天生反骨。
只是愛的時候,自尊最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