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玦雖是對外稱養病,但離京之事,父子倆心照不宣。
談上兩句,門外小太監通傳,寧世子求見,寧行簡風度翩翩,雙手併到跟前,彎腰行禮,“參見陛下。”
皇帝叫他平身,寧行簡笑容肆意,站在太子身後半步,有問有答。
簡要說了河西之事,書信中已經陳述過大概,眼下挑細節處簡要陳述二三。
皇帝擬旨,口中讚賞有加,“行簡此次立了大功,擢你即日升任工部侍郎吧。”
“另賞黃金百兩,京郊良田百畝。”
“謝陛下!”
寧行簡喜上眉梢,即刻扣頭行禮,接下潑天富貴。
“好好輔佐太子。”
“遵旨。”
寧行簡是太子麾下,皇帝封賞他,即是在封賞太子,工部侍郎正三品,足夠給太子面子。
皇帝今日似乎心情很好,擬完旨意,閒談般抬頭,“行簡二十有一,卻沒個知心人坐守後方,朕為你賜一門親如何?”
寧行簡眉頭一僵,來了來了,這些亂點鴛鴦譜的貴人,在這等他呢!
他一撩下襬,隨即跪地。
“陛下,臣,臣尚且年輕啊。”臉上硬是擠出了個笑。
皇帝笑看他一眼。
“都不問問是誰?”
寧行簡一挑眉梢,有了三兩分興趣,直背抬頭願聽端詳。
沈卿玦面色微變,雪白的袖口,因手上用力而繃緊,他指腹輕輕摩挲,面上不動聲色沉下來。
前陣母后想給寧行簡姜晚笙賜婚,被他攔下。
機緣巧合卻讓他事後多次慶幸。
父皇重提此事,不知又是選誰,只要不是姓姜就好。
皇帝朗笑,“皇后膝下,正是你表妹,沁雪。機靈可愛,性子天真,行簡以為如何?”
寧行簡白眼翻到天上去。
沈沁雪那嬌縱任性,又沒腦子的脾氣,還能這樣誇?
窗欞投進來幾縷光線,映照屋內,雪白錦緞的背影霎時鬆解。
寧行簡本是跪著,藏藍衣袍墜地,立即雙手撐平。
“陛下,公主金枝玉葉,臣……配不上。”
“當真不娶?”
養心殿內光線暖融,皇帝威嚴的聲音一壓,讓殿內溫度降低不少。
寧行簡額頭虛抵著手背,向前跪伏的姿勢,他只能看見陳舊的木質地板,他咬牙,“陛下,臣願受罰。”
“哈哈哈朕的女兒難道還委屈你了不成?”
皇帝爽朗大笑,似乎被他寧死也要抗旨的態度逗笑。
這一笑殿裡的氣氛鬆快了。
寧行簡後怕地直起腰,長舒一口氣,明白這是皇帝在戲弄他。
“姑父。”
他拍拍膝上灰塵,站起來,整個人恢復風流肆意模樣。
瞧一眼旁邊月白身影,剛才都不替他說話,一招禍水東引,“姑父盯我,不如盯盯太子殿下。”
皇帝果然將視線放在太子身上。
憑藉著屋內的光線,打量這位金尊玉貴的太子,狹長凌厲的眸正是隨他。
皇帝硬朗的眉峰動了動,“太子也到了該選妃的年紀。”
今年已經雙十歲齡,其他的皇子,世子,官家少爺早有妻妾,皇室特殊些,他不急抱孫子。
可眼下的確也到了時候。
沈卿玦面上未有波瀾,甚至是淡聲回應,“謹遵父皇旨意。”
寧行簡“唰”地向他射去一眼。
好傢伙,不是不近女色嗎?不是清冷絕塵孤家寡人嗎?
是哪根筋搭錯了!還是他瞎了或者聾了!
“好,太子有心,朕即日著禮部去辦。”皇帝一錘定音。
沈卿玦微微低頭表示應下。
寧行簡大跌眼球,踏出養心殿差點被門檻絆倒,“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沈卿玦不給眼神也不應答。
皇帝的賜婚聖旨在平靜的午後到達裴府。
裴府上上下下跪迎。
關山茂來這一趟聲勢浩大,街坊鄰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接下聖旨,面容溫婉的婦人臉上帶笑,展開看了幾回,又瞧瞧自家門口,“相爺現下不必擔心咱家門檻了。”
賜婚消息一齣,就不會再有人登門張羅親事。
說完婦人瞧瞧老爺面容,“怎麼,你還看不上笙兒?”
裴相被她推一下,站穩後捋鬍鬚,“笙兒自然是極好,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
婦人連推他幾下,裴相一退再退,險些要站不穩。
“唉。”
裴相嘆一聲,笙兒乖巧柔順,自小也是看著長大,只是沒了父母倚仗,對兒子的仕途沒有助益。
朝中大臣婚姻嫁娶,全是利益交換,實際也是不得不考量的問題。
兩家聯合勢就大了,總是強過單枝獨秀。
他又看一眼夫人拿著的明黃卷軸,輕嘆,罷了。
賜婚之事,像一陣疾風,迅速席捲京城,大街小巷熱議。
宮中的消息慢一些。
等關山茂回到皇城,像皇帝覆命,消息才慢慢散播開。
姜晚笙聽到這事時在上最後一堂課。
棕色實木桌案平滑,上放幾頁薄紙,經裴景指導過,思路順暢,手執一根細筆,娟娟落字。
“聽說了嗎?陛下給裴公子賜婚了!”
“這麼快?”
殿試結束出名次,走馬遊街剛結束,這位排名第一的乘龍快婿就被搶走了!
“哪家小姐?”
這個問題,一屋子貴女都相當上心。
姜晚笙聽到此處,想到了裴景,心底有些開花一樣的觸動。
屋子裡霎時靜下來。
幾個人捂著嘴,指姜晚笙背影,接著同時露出鄙夷之色。
眼底的紅藏都藏不住。
不過是死了個爹,才得皇上厚待,平時也輪不著她!
幾個人討論著,寧如雪翹首走進,杜紫藤李玲樂跟在她後面,因前回課堂上丟了臉,這倆現在都抬不起頭。
“姜姑娘,祝你心願得償啊。”
寧如雪朝她一笑,紅唇譏誚,眼裡盡是輕蔑。
她幾乎是咬著牙說的。
想不到這好事還真落到姜晚笙頭上。
裴景一表人才,才華橫溢,那樣恭賀有禮,溫潤如玉的男子當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婿。
雖然她看不上狀元夫人這個位置,可便宜姜晚笙,總讓她不舒服。
姜晚笙彎唇,聽不懂似的,“多謝呀。”
寧如雪臉色極其難看,氣壓降低,杜紫藤忙打圓場,“狀元夫人算什麼,照樣得給太子妃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