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懿旨,封鎖謝蘭清在大理寺獄中自戕的消息。
為的自然是讓謝蘭清背後的真兇自亂陣腳。
為避免鄭玉晚情緒失控,露出破綻,謝循暫時得瞞著她。
得到肯定答案,鄭玉晚心口懸著的大石總算落地。
“世子若願意保我娘一命,我娘流刑期間,我也會隨之離開宸都,絕不再礙世子的眼。”
聞言,謝循微揚下頜,睨著鄭玉晚的視線多了幾分莫測的探究。
“另外,我孃的處決公佈之前,我會竭力勾引燕王。”鄭玉晚暗暗掐緊蔥白的手指,極力不露怯,“少一個勁敵,世子得到傅將軍的贏面自然更大。”
橫在謝循指間的筆桿“咔”一聲斷為兩截。
睇向鄭玉晚的眼神冷冽得宛如凜冬呼嘯的寒風。
鄭玉晚到底還是露怯了。
可她確實找不出身上能讓謝循為之眼開的價值了。
“世子若覺得齷蹉,勝之不武,我還有一百兩黃金。”
謝循冷冷發笑,“不齷齪,怎麼會齷蹉。你說來聽聽,打算怎麼勾引燕王?”
鄭玉晚支吾道:“我娘是被他送進大理寺獄的,我去求他,也合情理,到時候就說以身相許——”
“嘭”一聲,謝循手邊的茶盞被他隨手砸至窗欞,碎瓷亂飛,茶湯四濺。
引得靈舟慌亂走進。
“滾。”
靈舟正準備蹲下身欲擦拭謝循袍服上的茶湯,聞得一聲冷喝,暗暗鬆了口氣,連忙躬身退下。
鄭玉晚早就嚇傻了。
大氣都不敢出。
“鄭玉晚,你除了這些下賤手段,還會什麼?!”
“只要能救我娘,命我都可以不要,下賤算得了什麼?”
鄭玉晚冷冷迎著謝循莫名其妙的盛怒,淚雖如斷線,眼神卻固執又堅定。
“好一個下賤算得了什麼,”謝循攜著翻湧的戾氣逼近,扯著鄭玉晚的衣領拽至貼近身體,“我教你讀了那麼多明禮之書,你可曾記進心裡,哪怕一句?”
“你有權有勢,明禮是你的選擇,我無依無靠,若還知書達禮,分明只會更容易被欺負!”
謝循諷刺道:“誰欺負你了?事到如今有誰欺負過你?難道不是你們母女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傅吟雪?”
鄭玉晚強撐著發軟的腿,心力憔悴,“世子不願幫可以直說,難道還指望用三言兩語讓我痛哭流涕,幡然悔悟?”
謝循一剎那的眼神失望至極。
他鬆開鄭玉晚的衣領,自嘲而笑。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
“你指望我答應你什麼?答應讓你去勾引燕王?”
倘若不答應呢?
她一樣可以去求燕王,人家早早就想好了退路。
“世子不必良心難安,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良心難安,”謝循眸中盛滿譏諷,“我倒也沒那麼清高。”
他重重呼出一口濁氣,隨意拾起一本書卷翻開兩頁,“你何來把握一定能勾引到燕王?你以為你們見過幾次面他就對你另眼相看了?你以為他是什麼大腦空空的草包,憑你有幾分姿色就能讓他拜倒在石榴裙下?”
鄭玉晚窘迫得漲紅了臉龐,“不試試怎麼知道?”
“試,怎麼試?試失敗了呢?供出我脫罪?”
鄭玉晚鄭重道:“我絕不會供出世子,我說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謝循愜意地瞧著獵物鑽進圈套,“你說你連命都可以不要,我怎麼相信你不會拿我擋刀?”
鄭玉晚噎了半晌,“我……”
謝循的眸光落在書卷上,輕飄飄道:“為確保萬無一失,拿我試。”
鄭玉晚恍惚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
“怎麼?用不用我站在院中大聲喊出來?很光彩?”
三連問彷彿三記悶錘,敲得鄭玉晚耳中甕鳴不止。
她在謝循面前試狐媚子那套,和羊鑽進狼嘴裡有什麼分別?
“怎麼——”
“我試。就這麼說定了。”
鄭玉晚搶在謝循張嘴之前一口答應。
她怕謝循再說出更驚世駭俗的話來。
“世子,在此之前,我能見我娘一面嗎?”
謝循輕叩了兩下紫檀案面,暗淡下去的視線睨向鄭玉晚時又恢復了往日那般高高在上的倨傲,“讓我心甘情願。”
鄭玉晚心裡一咯噔。
彷彿把自己推進了火坑。
“我……我今晚再來。”
謝循久久盯著書卷,眸光卻始終落在第二頁首句,根本沒挪開過。
“……嗯。”
他半推半就地應下了。
准許自喉嚨深處遞出,喉結隨之滾了滾,燥得心煩又意亂。
鄭玉晚腳步虛浮地回離開謝循書房,腦子裡一團亂麻。
該試到哪一步?
……
謝蘭清被抓,謝老夫人和謝從諫絕不會不管不問。
鄭玉晚見過謝循後,腳步一拐,直接去了謝老夫人的慈恩堂。
與其枯等老夫人宣佈她的命運,不如主動爭取一二。
二夫人餘寶星也在,鄭玉晚一一行禮:
“外祖母,二舅母。”
謝老夫人淚光閃爍,張開懷抱道:“可憐的玉兒。”
謝蘭清有句話算是戳進老太太心窩子了——這孩子是她唯一的外孫女啊。
老太太親眼看著她從四歲大的奶娃,長成如今亭亭玉立,水蔥似的大姑娘,怎會毫無感情。
謝蘭清私奔是險些害謝家承受聖怒,可稚子何其無辜,況且那麼小就沒了爹。
往日至少有謝蘭清護著她,這今後,還不知要受多少摧殘。
“平白無故的,各院搬來搬去麻煩又不妥,就按如今的安排安生住著。”
老太太望著鄭玉晚的眼神慈悲又憐愛,說給二夫人聽的話則冷漠又不容置喙。
鄭玉晚撲進外祖母懷裡,斜眼睨著餘寶星。
“母親!您怎能如此偏心,鄭玉晚她一個人住溫棠居合適嗎?蘭谿居本就不及溫棠居,加之薇兒也快及笄,到時候難道要和荷兒擠在小小的蘭谿居不成?”
“住口!”老夫人怫然不悅,“什麼叫玉兒一個人住,么兒的事還未有定論,你少在我面前咒她!你若要高興,滾回去高興,別讓我看見!”
餘寶星一時口不擇言,窘得欠身告退。
老夫人睨著餘寶星的背影,直搖頭。
溫棠居算不得謝府最好的院子,最豪闊的青松綠濤兩院已分給餘氏的兩個兒子謝廉和謝平,蘭谿居雖小,卻也有五六間房舍。
實在是餘氏心胸太狹隘,非得要佔盡好處。
“外祖母別太氣惱,惱壞了身子不值當。”
鄭玉晚不住輕拍老夫人的背,老夫人這才咳得緩了些。
“老了,身子不中用了。”老夫人握著鄭玉晚的手,“放心,你二舅舅已在走動,會盡早將你孃的事查清楚。塵埃未定之前,你就安心住在溫棠居,誰若敢欺負你,外祖母為你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