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不稀罕嫁給你了,更不會為了得到你傷害傅將軍。”
鄭玉晚信誓旦旦的承諾猶言在耳,結果一轉頭,謝蘭清派人刺殺傅吟雪就罷了,還那麼堂而皇之地送進了蕭淮之懷裡。
謝循苦笑不已。
他真是蠢得可以,也天真得過分,居然一次又一次相信了鄭玉晚的鬼話。
又是不得不幫她們母女善後!
而這次紙包不住火,勢必會驚動太后。
屆時接連三次刺殺傅吟雪的罪名都會被翻出來扣在謝蘭清頭上。
謝循也不知能否保得住謝蘭清。
只能厚著臉皮冒著被彈劾的風險試一試。
“世子。”
靈舟澀生生站在書房門外,不可置信地望著一地散亂的書卷和筆墨,難以抑制目中驚懼。
世子鮮少發這麼大火。
謝循這會兒已經壓下滅頂的怒意,垂眸捏著錦帕擦拭著手指間沾染的墨水。
“說。”
他的手指修長而骨節分明,動作慢條斯理,眉目透著自持清冷的疏離。
身姿如冰松雪梅,側顏有霞姿月韻。
一朵高嶺冰凌花似的開在滿地墨卷間。
靈舟怔忡片刻,回神道:“回世子,鄭姑娘不在溫棠居。門房說,鄭姑娘昨日一早就被劉嬤嬤和丫鬟憐若帶出了謝府,一夜未歸。”
“一夜未歸?”
“是,門房還說,是姑奶奶親自將鄭姑娘送出了府,那一老一少兩個奴僕揹著不少包裹,只取了府上一輛馬車,沒用府上的車伕。”
謝循自嘲地笑了笑,她終於如願以償地“自由”了。
驀然又覺得不對。
謝蘭清何苦要送死呢?如果就為故意給他找不痛快,謝蘭清為何不跟著一起走?
除非,謝蘭清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而鄭玉晚,恐怕也是謝蘭清強行送走的。
她惡毒歸惡毒,卻是個萬事離不開阿孃的笨丫頭。
謝循先是吩咐了下去,命定國公府的侍衛兵分四路去搜尋鄭玉晚的蹤跡。
而他自己則連夜趕至大理寺。
他得見一面謝蘭清,問清楚她到底在打什麼主意,又把鄭玉晚送去了哪裡。
……
“她死了。”
“什麼?”
杜孤懷鄭重地望進謝循透出幾分難以置信的眼眸,“謝蘭清,於獄中服毒而死。”
“這是她死前攥在手裡的簪子。”
杜孤懷揭開盛證物的紅漆錦盒。
謝循神色淡然如常,未顯露出任何異樣。
心裡卻正經歷轟然的地陷天塌。
“儘快上奏陛下。人死為大,入土為安。”
***
鄭玉晚又夢到爹爹了。
謝蘭清和所有人都說鄭容是病逝。
只有鄭玉晚知道並非如此。
那是再尋常不過的清晨,鄭玉晚一覺醒來,爹爹就不見了。
而分明昨晚他們一家三口還一起吃了晚飯,有說有笑地商量著明日敲槐花釀酒。
更可怕的是,阿孃僅用一天就接受了殘忍的現實,隨即帶她回到謝家。
她有時也會想,爹爹是因為忍受不了阿孃的霸道獨裁才逃跑的嗎?
直到重生回來,她聽到系統總是用“抹殺”二字威脅阿孃。
既然能抹殺阿孃,那麼她和爹爹,也不是不可。
阿孃就是在這種無休止的威脅中,孤零零撐了這麼多年。
“娘!”
鄭玉晚心臟抽痛,從深淵惡夢中猛然驚醒。
像是經歷了一場逃亡,累得幾乎喘不過氣。
“姑娘,你醒了?”憐若緩緩拍著鄭玉晚的背,細心遞上水壺。
顛簸感漫上鄭玉晚心頭,她抬起痠軟的胳膊挑開車簾,青山綠野映入眼簾,“怎麼到郊外了?”
憐若剝開水壺蓋,抿了抿嘴,“姑奶奶讓我和劉嬤嬤帶您回一趟沂水,暫時不要回宸都。”
“為何?”鄭玉晚抿了口清水潤喉嚨和唇,也示意憐若喝。
憐若答不上來,無辜地捧著水壺。
鄭玉晚心裡惴惴不安,昏迷前的記憶斷斷續續鑽進腦海。
是到了什麼境地才會讓謝蘭清下定決心送她走?
她不敢再想下去。
“劉嬤嬤,回宸都。”
劉嬤嬤為難道:“不行啊姑娘,姑奶奶吩咐了,無論如何也要將您平安送到沂水。”
鄭玉晚也不和這婆子囉嗦,直接跳車。
反正車速也不快,頂多就是擦破點皮。
嚇得劉嬤嬤趕忙勒停馬車,邊喊“阿彌陀佛”邊檢查鄭玉晚的傷口。
掌心連著手臂,血淋淋一條長口子,看得劉嬤嬤和憐若都揪心不已。
鄭玉晚卻像沒知覺似的,“回宸都。”
劉嬤嬤只得依了她。
回程之路大概走了十多里,便遇到追來的定國公府侍衛。
郊外宿了一夜,翌日傍晚方才趕回謝府。
“你娘僱兇殺人,被燕王殿下當場擒獲。傅將軍雖未喪命,但依大宸律法,你娘最輕也要處流刑三年。”
謝荷站在鄭玉晚面前說這話時,神采奕奕,滿面含春。
謝蘭清那個又潑又悍的毒婦,總算被就地正法了。
“你娘不是把你送走了嗎?你怎麼還有臉回來?”
“眼下這局面,你覺得謝府還會收留你嗎?”
“總不能是溫棠居住的太舒服,不捨得走了吧?”
其實想想,鄭玉晚也是個可憐人。
如果她識相點,不再霸佔溫棠居,謝府偏院雜院那麼多,還是有她棲身之地的。
就怕她和她娘一樣不識好歹。
鄭玉晚知道自己多半會被趕出謝府,便趁外祖母還未做決定前,借謝府和定國公府一牆之隔的便利,求見謝循一次。
靈舟點頭了。
鄭玉晚感激地往書房裡走。
謝蘭清被處流刑也好,系統就沒法再逼她作孽。
鄭玉晚擔心的是謝蘭清三番五次的刺殺會觸怒太后,那就難逃一死。
所以在處決公佈之前,她得求謝循在其中盡力斡旋。
只要謝蘭清不死,她無論受到多重的刑罰,鄭玉晚都可以陪她度過漫長的創傷癒合期。
低谷和萬人踐踏算不得什麼,只要尚存一口氣,人生就還有希望。
“你拿什麼求我?我沒記錯的話,你說過再也不要我管。”
謝循半斂著眸,天光透過窗欞灑在他清冷絕塵的臉龐。
宛如披了佛光的神明,至高無上,遙不可及,亦冰冷無情。
“我任性不懂事,說的都是氣話,還望世子別和我一般見識。”
鄭玉晚已沒了那日衝著謝循賭氣喊話的氣勢,此刻乖巧而謙卑。
人嘛,總是得能屈能伸。
謝循不置可否。
鄭玉晚恍惚以為看見了希望,“世子能保我娘一命,對嗎?”
語氣異常小心翼翼。
謝循抬眸睇她一眼,鄭玉晚被其中的冷懨鋒利懾得心尖猛顫。
她知道是不敬的話,也知道在質疑謝循的權威,可她就想要一個準確的答案。
於是壓抑著畏懼迎著謝循的眼神又問了一遍,“世子能保我娘一命,對嗎?”
“嗯。”
謝循壓下了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