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舒晚被侍從叫醒,今天叫他的不是紀初,而是後來一直留在內院伺候的寧柳。
他一睜眼,視線還沒消磨清楚,就聽見寧柳在耳朵邊叫嚷,“夫人,紀初他遇上事了……他……求您快去救他!”
這句話突然炸開,舒晚最後一點睏意也沒了,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來,“紀初他怎麼了?”
寧柳一著急,說話就顛三倒四。他聽了半天也沒聽懂,只知道似乎和崔若有關。當即穿了衣服梳兩把頭髮,風風火火跟著人出去。
兩人走到院子門口,裡裡外外圍了幾層看熱鬧的家僕婢女。有眼尖的人發現舒晚,扯著嗓子大叫一聲“夫人來了”,人群安靜了不少,左右分開為他讓出一條道。
舒晚往裡面走,看見被兩個家僕按著跪在地上的紀初,頓時怒氣湧到頭頂,對一旁拿著團扇看戲的崔若道,“他做了什麼?你要動手打他?”
紀初面前站著崔若的貼身婢女,舒晚過來之前,這人一直在扇紀初耳光。後者被按在地上動彈不得,只能一邊捱打一邊破口大罵。
他越是罵崔若就越生氣,那婢女下手也就越重。
舒晚趕到的時候,紀初兩隻臉都腫得破皮流了血,一看見他就眼淚汪汪地望過來,抽泣著叫他夫人。
崔若是當初樓鏡從青樓裡買回來的,看得出來他在男寵這個位置待的很舒服,臉上妝容精緻,手指上還塗了丹蔻,比女子還像女子。
舒晚一發話,他挑著指甲上一點小灰塵,不緊不慢對舒晚福了福身,“夫人別生氣,是這個不長眼的賤僕率先羞辱了我。教訓教訓府中不聽話的下人,這點權利,我應該是有的吧?”
舒晚冷聲道,“他平時只在我身邊伺候,與你素無往來,他怎麼羞辱你了?”
崔若沒說話,那名打人的婢女指著紀初叫道,“這個賤僕,竟然模仿我家主子的衣著,還謊稱這衣服是雲錦裁成的!他什麼身份,也配學我家主子?這不是對我家主子的羞辱是什麼?”
舒晚低頭看去,紀初身上穿著黛紫色衣服,款式還是普通家僕那樣,只不過料子柔滑精緻,一看就是頂級布料。
舒晚眉心微動,眯起眼睨著崔若。
崔若覺得自己動手的理由很正當,可被對方目不轉睛盯了一會兒,心裡沒由來的有些發虛。
圍觀的家僕小聲嘁嘁喳喳,皆等著看好戲。就在眾人等著他們大吵一架的時候,舒晚邁步上前,迎面打了崔若一耳光。
這一巴掌讓所有小聲的議論都靜了,四下裡落針可聞,眾人茫然驚訝地瞧著最中心二人,一時間反應不過來。
再怎麼說,崔若也是樓鏡近日最喜歡的男寵,夫人怎麼有膽子說打就打?要是大人追究起來,他要怎麼交代?
這一巴掌沒留餘力,崔若被扇的半張臉充.血,他捂住臉瞪向舒晚,正要開口叫囂,舒晚已經先他一步說話。
“他身上的衣服,是我命人裁了賞下去的,不是什麼謊稱,這料子就是雲錦。不光是他,我院中每個家僕婢女,這半個月來身上穿的都是雲錦。你既然要因為這件事打他,那是不是我手底下每一個人,你都要打過一遍,才算消了你的怒氣?”
崔若此時恐怕連殺了舒晚的心都有了,然而妻妾身份有別,說到底他沒有底氣像舒晚那樣,直接一巴掌扇回去。
崔若用眼刀將對方千刀萬剮,嘴裡卻只能隱忍著拿捏分寸,“這雲錦畢竟是宮裡賞下來的東西,候府上下,大人只分給了我與夫人。夫人將雲錦拿下去給下人裁衣,這樣作踐大人的賞賜,恐怕對大人多少有些不敬吧?”
舒晚道,“誰說這些雲錦,是大人賞到棲楓院的那幾匹?”
“連氏商鋪遍佈天下,宮中不少物料都是從我家商鋪採購。我院中伺候的人穿的雲錦,是我命人從自家商鋪裡取出來的,大人賞賜的那一批,還好好在我院中放著。”
崔若臉色僵硬,咬牙切齒地瞪他,偏偏舒晚就喜歡幹火上澆油的事,雙手攏進袖子裡,笑道,“你覺得分到兩匹雲錦很了不起?很值得炫耀?你沾沾自喜到處炫耀的東西,不過是我家中取之不盡的一件玩物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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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柳將紀初扶回院子,舒晚叫大夫給他拿了外敷的藥,取了一隻冰袋敷在半邊臉上。
紀初捧著冰袋哼哼唧唧,躺在床上由寧柳給他另外半張臉上藥。舒晚見他樣子可憐,看著看著心裡有些愧疚。
半個月前,崔若借雲錦在府中嘲諷舒晚,舒晚寫信給大哥,讓他從連氏名下的布莊調來幾十匹同樣花色的雲錦,故意裁成家僕樣式的衣服,賞給院中伺候的下人。
他此舉就是為了羞辱崔若,不過他沒想到對方看到後撒起潑,會直接對他的人動手。
有一點藥粉撒到床上了,舒晚抬指抹去,對紀初道,“抱歉,今天讓你受委屈了。”
紀初臉上有藥不敢動,眼睛卻滴溜溜轉過來看他,笑一下嘴角就扯的疼,“沒事兒,打我的是那個賤男人,跟夫人你有什麼關係。再說了,你方才不是幫我打回去了嘛!崔若得意了大半個月,誰敢直接往他臉上招呼啊!他當時捂著臉想罵不敢罵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逗死我了!活該他受的!嘶——”
紀初笑得太囂張,又齜牙咧嘴叫喚幾聲疼。
舒晚被他逗樂了,聽他不著邊際罵了崔若一會兒,盯著他身上雲錦衣裳,又道,“他方才打了你多少下?”
紀初想了想,“我當時只顧著罵人,哪兒記得去數這個啊。不過二三十下應該是有的吧……”
舒晚點頭,“一巴掌太便宜,這事不會就這麼算了。你先等等,我會想辦法幫你將這頓巴掌討回來。”
他話音剛落,方才命人去叫的管家過來了。
管家行了一禮,舒晚不與他拐彎抹角,“半個月,前宮裡送給大人的那批賞賜,裡面頭有些什麼東西,你還記得清麼?”
管家恭恭敬敬彎腰,“大人將那批賞賜劃成兩份,一份收入府庫中封存,一份賞賜給後院的男寵以及府裡的差使僕役。兩份名單都經由我手核查,那些宮裡拿過來的東西,小的不敢馬虎,裡頭有什麼都記得很牢。”
舒晚略微點頭,“那裡面,有沒有什麼比較小巧的玉器?越貴重越好。”
管家低頭細數片刻,“有的,有一隻翡翠麋鹿,是南滇一帶進貢的珍品,大人一併歸入府庫中了。”
寧柳抬頭瞄了舒晚一眼,下手突然有點重,疼得紀初偏了偏頭,“夫人,你找這玩意兒做什麼?”
舒晚將“翡翠麋鹿”四字唸了幾遍,心下有了計較,對床上二人微微一笑,“自然是要無中生有。”
算起來,他與樓鏡已經有半個月沒見面。雖然很不情願,但翡翠麋鹿畢竟是樓府的東西,想要借出來用用,就只能硬著頭皮去跟那位宿敵過過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