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
馬全拿回來的東西，以及報給自己的價錢，都達到了陳泉的理想預期。
“呦，陳老闆，您自己弄了個三輪車啊？”
馬全幫著把東西搬出來，看到陳泉居然自己弄了輛三輪車後，面露詫異。
陳泉淡笑道：“騎自行車去洗浴，該省省，該花花！”
“哈哈哈哈……還得是陳老闆會做生意，不然怎麼說陳老闆您發大財呢！”
一百二買三輪車，一百多買這些瓷器包包。
裡裡外外折騰下來，陳泉口袋裡的兩百多塊錢只剩下了十塊錢不到。
“哎，怪不得做生意的人經常哭窮，這流動資金還真是太難攢了！”
陳泉無奈嘆息。
他本來想著，今天就拿著錢回去證明自己。
但如今看來，這事只能等到明天了。
不過好在陳泉當初說的就是兩天後，明天再證明自己，倒也沒超出這個期限。
冬天的天很短。
不過下午五點多，太陽就已經懶散地趴在了山頭上。
八十年代的冬天，和後世溫室效應逐漸加重的冬天不同。
江永縣夜晚的氣溫，能達到零下三十多度。
刺骨的寒風吹過身體，饒是穿著厚厚的軍大衣，也無法阻擋那股寒冷。
沒了太陽的夜晚，冬日的凌厲展現得更加徹底。
……
醫院保安室。
“小夥子，你真就打算在我這兒長住了？”
大爺蹲在爐子旁，一邊翻滾裡面的烤地瓜，一邊頭也不回地衝著坐在床上的陳泉說道。
透過窗戶，陳泉目光痴痴地盯著住院樓的方向。
“我……我明天就走。”陳泉收回目光，語氣苦澀。
“拿著吧。”
大爺拿出一個烤地瓜丟給陳泉，隨後抓起桌上的熱茶喝了一口。
簡陋的保安室，也不過堪堪遮擋風雪。
嗚嗚嗚的聲音，不時在耳邊響起，那是寒風透過門縫窗縫吹入的聲音。
熱茶升起嫋嫋霧氣，同時伴隨著寒風帶來的消毒水的味道。
昏黃的暖光燈來回搖曳，白色的雪花呼嘯著拍打在四周結冰的窗戶上，好似要撕毀這難得的寧靜。
“謝謝。”陳泉接過烤地瓜，顧不得燙嘴，便吸溜著開始狂啃。
他已經足足一天沒吃東西了。
倒不是心疼錢，只是陳泉沒心情去吃東西。
他只想儘快地證明自己，改變家人對自己的看法。
僅此而已。
饒是如此，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他餓得慌！
聞著烤地瓜的味道，陳泉再也忍耐不住肚子裡的餓意。
“慢點吃，別燙著了！”大爺嘆了口氣，順著陳泉吃東西都不願挪開目光的方向看去。
“你家人在住院？”
“嗯……”陳泉一邊吃一邊點頭。
“那怎麼不去裡面待著？還非得花錢在我這兒住？”
“一晚上兩塊錢，這可不便宜了！”
“你要是不樂意在醫院住，這個錢也夠你出去找個條件不錯的招待所了。”
“不，在這兒，我能看到她們！”陳泉語氣堅定。
大爺眉頭一皺，“你家裡人對你有誤會？”
咯噔！
陳泉心頭一顫，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我之前做了一些不可饒恕的錯事……”
“我看你可不像是什麼壞人，能做什麼錯事？恐怕是誤會吧？”大爺一臉疑惑。
誤會嗎？
一句句刺耳的謾罵，一拳拳到肉的毆打！
這些是誤會嗎？
不！
不是！
曾經的自己，就是個畜牲！
一個徹頭徹尾的畜牲！
陳泉沒有資格抱怨對方的敏感，因為換位思考之下，自己做的可能比他們還要決絕！
曾經無法改變。
陳泉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儘自己最大的能力，去彌補自己做過的錯事。
或者說，去救贖。
見陳泉沉默不語，面露痛苦。
大爺上前拍了拍陳泉的肩膀，拿出一根菸給陳泉遞了過去。
“年輕人，沒什麼過不去的坎。”
“從古至今，人命都不值錢，動盪年代，別說親情愛情了，光是活下去都是一種奢望。”
“也就是如今年代好了，人們考慮的才多了。”
“聽大爺一句勸，只要人還活著，那就沒有什麼過錯是無法彌補的！唯有人走茶涼，那才是真正的後悔無門！”
“大爺不知道你和家裡人發生了什麼，但大爺看得出來，你是個好孩子。”
“今晚別在大爺這兒窩著了，去找你家人，去和他們好好地聊一聊！
大爺看得出來，你想這麼做，你想見他們，只是你沒這個勇氣罷了。”
大爺的一番話，讓陳泉感受到了久違的溫暖。
他回頭看向大爺，迎上來的是大爺遞來的四塊錢。
“大爺，這……”
“別說了，大爺我是窮，可我也老了，用不到這麼多錢。”
大爺將錢塞給陳泉，囑咐道：“你還年輕，家人也在住院，正是用錢的時候。”
“拿著這些錢去給家裡人買點補品，好好過日子吧。”
……
醫院門口。
陳泉提著兩筐水果矗立在寒風中，遲愣許久。
“你瘋了啊？”
這時，一個護士過來，一把將陳泉拉了進去。
光是那一小陣寒風，就凍得小護士牙齒打顫，不停地揉搓著胳膊。
“這麼冷的天，你站在外面做什麼？不要命了啊？”
小護士白了陳泉一眼，大步離去。
冷嗎？
冷！
可陳泉沒什麼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病房門口的，人卻已經站在了那裡。
現在是晚上八點，醫院的走廊已經熄燈。
透過木門上的小窗戶，陳泉看到一抹燭光在病房內搖曳。
仔細看去。
母親李梅和苗二叔都不在，只有王萍抱著瑤瑤在講故事。
母女二人不時地相視而笑，場面的溫馨都快要溢出來了。
光是看著這一幕，陳泉心底便獲得了巨大的滿足。
一股無法言喻的幸福感，在他心底升起。
他終歸還是不忍破壞這溫馨的一幕，於是將水果掛在門把手上，便準備離去。
然而天公不作美。
嗵嗵嗵……
掛上去的塑料袋忽然破裂。
紅彤彤的蘋果滾落遍地，在寂靜的走廊裡發出十分明顯的響聲。
這響聲驚動了護士，也驚動了房間裡的王萍母女。
“喂！你這人幹什麼啊？這裡可是醫院，大半夜的打擾其他病人休息，你安的什麼心啊？”
護士的呵斥聲，由遠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