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方儀瞬間啞然。
陸巧顏說這話,完全不關心她,甚至也完全不明白應該表現出關心,而是赤 祼 祼地擔心她自己被賴上。
這已經很可怕了,可,更可怕的是,她是坦然的,理直氣壯的,完全不覺得這是錯,她認為全天下都是如此,人人都是如此,只是有人會裝一裝,而她倚小賣小不需要裝。
沈方儀傷心極了,掉下淚來:“你娘當年,最是個善良乖巧的孩子,你怎麼……就被人教成這樣了呢?”
她怕她聽了沉心,只掉了幾滴淚,便強忍住 :“乖孩子,外婆不會害你的,你好生聽外婆的話,你才三歲,一輩子還長,外婆護不了你一輩子,你要好好學些東西,才能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啊!”
陸巧顏還想哭鬧,但沈方儀隨即肅了臉,直接道:“就這樣,不必再說。”
從這天之後,行走坐臥,沈方儀都手把手教她,一邊時時,事事,處處,掰開揉碎給她講道理,不管她如何哭鬧,反正哭完了繼續學就是。
隔了一天,霍二爺把準備好的漂亮首飾送了過來,讓她當獎勵勾著她學。
為了安撫陸巧顏,沈方儀還答應了她,每隔五天可以讓她“姨父姨母”入府一趟。
大烏鴉暗搓搓來偷看了幾天,回去立馬跟呦呦學了。
呦呦聽得十分羨慕:“有人教教,真好呀。”
大烏鴉很奇怪:【這樣很好嗎?我看壞小孩又哭又鬧,好像很不樂意學!】
呦呦搖了搖頭:“不會呀,有人教教,很好呀!呦呦夠不到水缸,福嬸嬸教呦呦踩板凳,呦呦就夠到啦,不然打不到水,孃親會打人!可疼啦!還有,徐婆婆教呦呦,孃親舅大,呦呦看到舅舅,才叫舅舅噠!舅舅就抱呦呦走了!”
她惆悵地看著自己的小手手:“呦呦太笨啦,什麼都不會,呦呦也想有人,什麼都教呦呦!”
大烏鴉揮揮翅膀:【這還不簡單,智慧的呱呱什麼都會!呱呱可以教你!】
呦呦實誠道:“可你沒有手手呀。”
大烏鴉一想也是:【那你找舅舅教,或者找哥哥教,我看他們都很智慧,應該比漂亮婆婆教得好!】
呦呦十分贊同:“對噠!舅舅,智慧!哥哥,也智慧!”她伸出小手手,點了點大烏鴉的腦袋,“呱呱,智慧!”
大烏鴉昂著頭顧盼自雄,覺得她說得對。
這會兒,霍大爺和霍三爺,加上一個霍星河,剛從蘭蕙院出來。
霍大爺先問三弟:“你今天中午怎麼有空回來?”
“別提了,”霍三爺是個武官兒,任殿前司虞候,笑回道:“昨兒有隻猞猁猻,也不知是不是旁人養的,居然闖進城裡來了,巡夜的都被驚著了,沒能抓住……就在咱們這條街上,我剛帶著人搜了一圈,就近回家看看。”
霍大爺點了點頭,又轉身問兒子:“你怎麼回來了?”
霍星河遲疑了一下,霍大爺抬頭看他:“怎麼?”
霍星河低著頭道:“今日,陸家的七郎過來問我,是不是找到了姑姑的孩子……兒子可能一不小心,露出了些,他大約是猜到了。”
陸家就是霍金枝的夫家,老太太只有陸景默一個兒子,後來陸景默失蹤之後,才把庶出的七郎記到了名下,但還沒立新的世子。
霍大爺皺眉:“他是如何得知的?”
霍星河沒辦法,只得道:“據說是小叔找他說的,但小叔時常與他吵,吵起來什麼話也說過,他有些不信,就叫人查問了一下,問到爹爹和小叔出過城,才又來問我的。”
霍大爺道:“那你又為何故意露出話風叫他知道?”
霍星河又低下頭,好半晌才道:“爹!祖母又開始喝藥了,她叫人瞞著……但娘聞到了,與二嬸說起時,兒子不小心聽到了。”
霍大爺啞然。
霍三爺便道:“大哥,既然知道了,那就知道了罷。陸家若來接,問問顏兒想去,去一趟也使得。本來也瞞不了太久。”
霍大爺長嘆一聲:“就怕爹會……”
霍三爺忽然看著遠處道:“哎,這倆孩子,要去哪兒?”
本來只是隨口打岔,說完了仔細一瞅,就是一樂。
不遠處,霍星湖兄弟倆,都抱著東西,從主到僕都貓著腰,鬼鬼祟祟,一看就不對。
霍三爺笑道:“這倆孩子啊,準定沒幹好事兒!”
霍大爺問下頭:“他們要去哪?”
下人忙回道:“去遠卓院。”
“去找四郎?”霍大爺更是皺眉:“這三個孩子這陣子怎麼天天湊一塊兒?沒一個老成的,難保不出事!我過去……”
霍星河忙道:“爹,兒子去看看吧。”
霍大爺想了想,點點頭:“行,你去吧,這會兒老人病著,叫他們消停些別惹事兒!”
霍星河連聲答應著,就慢慢往遠卓院來了。
到了一看,一大幫下人都在外頭,就差把院裡有問題掛匾上了。
一見他來,就有人要去報信兒。
霍星河年紀不大,律下卻很有一套,都不用他說,早有隨身廝兒上前把人按住了。
霍星河就慢慢走進來,還沒走到,就聽著裡頭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霍星河且不進去,在外頭駐足聽了聽,就聽到了一道並不熟悉的小奶音,甜絲絲叫著舅舅。
霍星河訝然。
他沒見陸呦呦,但是聽說了,所以,小叔居然把那個小女娃又接回來了?
他抬步進去,就見三人分據一方,席地而坐,圍著中間一個小糰子和小狗。
小糰子背對著門,抬著小胳膊,正在教小狗跳舞。
糰子穿著明顯大好多的褂子,明顯大很多拖地又被挽了很多圈的褲兒,明顯不合腳要趿拉著的鞋子,頭髮都沒扎,就這麼散著,就像鑽進人衣服的蓬蓬頭狗狗,背影古古怪怪,可可愛愛。
而且她怎麼做,狗就跟著怎麼做,聽話極了。
有的對狗來說明顯難度很高的動作,狗兒做一下跌一下的,還是努力跟著學。
三人都笑的前仰後合,小糰子也跟著撿漏兒格格笑,一邊還在努力教,小奶音甜甜軟軟的。
霍星河就站在那兒看了半天,愣是沒人發現他。
就這,還敢搞事情呢?
霍星河長嘆一聲,上前一步:“小叔。”
霍行之還在:“哈哈哈哈哈……”
霍星河毫無辦法,索性直接走了過去,都快走到圈子裡了,然後……居然是狗先發現了他,猛然一轉頭,汪了一聲。
大家這才發現了他,各自驚慌失措。
霍行之下意識抱起小糰子,一副想把她藏哪兒的樣子,而霍星湖兄弟倆居然立馬很有義氣地擋在了他面前,並且質問他:“二哥,你來幹什麼!”
霍星河都氣樂了。
且別說他都看到了,再藏起來還有什麼意義。
就說你們兩個小屁孩兒三寸丁,能擋的住小叔這麼高的個子不。
他只道:“小叔,陸巧顏要是知道了,鬧起來,祖母又要生氣的。”
霍行之也反應過來了。
他雖然輩份大,其實也只比這個侄子大兩歲而已。
而且在國子監,侄子一去就是座師愛徒,他混了三年還是座師一見就搖頭的學渣,所以,在他面前,他一向挺不直腰桿子。
但即便如此,他仍是道:“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
“就是!”兄弟倆也都瞪著眼握著小拳頭,一副堅定立場指哪打哪兒的樣子:“二哥,你不會告密的對不對?告密的是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