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大理寺的辦案效率從不令人失望。
薛家的案子水落石出了。
兵部侍郎魯峰因為早年齟齬嫉恨薛將軍,於是勾結江湖歹人青蛇寨,對薛家之子下手。
不僅如此,薛家人還找到證據,指明魯峰曾指使青蛇寨殘害朝廷命官,拐賣人口。
消息傳出,長安譁然。
涉案之人都被下了獄, 魯峰還沒等判決,就自盡在獄中。
大理寺奉聖上之命四處搜尋薛玉成的獨子,奈何覓不到半點蹤跡。
聖上洪恩浩蕩,為安撫薛玉成,封其為鎮北侯。
大家都唏噓,親兒子都沒了,薛家要爵位還有何意義?
那些早就和薛府八竿子打不著的薛家旁支最近倒是上門上得很勤,都巴望著走個大運,讓自己的兒孫過繼到薛玉成名下。
一輛花梨木馬車路過薛府門口。
馬車前後跟著護衛,拉車的馬匹毛色油亮,車頂蓋著五彩織錦,上面金絲繡的纏枝蓮花流光閃爍,馬車四角掛著小巧的銀鈴,隨著車輪滾動發出細碎悅耳的鈴聲。
慕容婉坐在馬車內,從車窗探出目光,看見薛府門口的景象。
“娘,薛公子真的死了麼?”
慕容婉對薛澈有些印象。
以往在宮中宴席上見過他幾次,長相很白淨,不太說話。一點都不像個武將家的孩子。
賀妍單手撐著額頭,靠在雕花小几上閉目養神:
“他有沒有死不重要,重要的是,薛府有沒有人繼承。”
慕容婉:“可薛澈不就是薛府的繼承人麼?”
賀妍沒有回答女兒,轉而問:
“婉兒這幾日在外祖家過得可好?”
慕容婉在賀府住了幾日,賀妍今日有空,親自回賀家接女兒回王府。
慕容婉點頭:“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喜歡婉兒,表哥表姐也會帶婉兒玩。”
接著她問:“娘,哥哥在府中嗎?”
賀妍生了一對龍鳳胎,慕容婉有個同歲的哥哥,慕容銘。
賀妍:“銘兒被召進宮陪太子了。”
慕容婉低頭看著腳下的軟毯,過了一會兒忽然道:
“娘,我看見外祖父和三舅父吵架了,外祖父生好大的氣,說三舅父在學別人。”
賀妍緩緩抬起眼皮:
“你三舅父迷了心智,誰也叫不醒他。”
馬車悠悠駛過街巷,在王府門口停下。
賀妍帶著女兒下馬車。
慕容婉下馬車時,一時沒留意,踩住了裙角,身子往前倒。
來扶她的婢子春月嚇得花容失色,趕緊用身子接住慕容婉。
春月不過十二三歲,身板瘦弱,被慕容婉壓得摔倒,手臂被地上的碎石劃破,一串鮮紅晶亮的血珠子從傷口冒出。
慕容婉踩著春月的手,堪堪站穩。
服侍王妃的林嬤嬤站出來呵斥春月:
“怎麼做事的?郡主身子嬌貴,若傷了半分,你有幾個腦袋能賠得起?”
春月忙從地上爬起來,一頭冷汗:
“求王妃郡主恕罪!”
賀妍關切地拉著女兒,見女兒沒事,才居高臨下地掃了一眼春月:
“去領二十鞭子。”
“多謝王妃。”春月伏地,長舒一口氣。
慕容婉抿著唇沒說什麼。
她低頭瞧自己桃粉的裙襬,沾了春月手上的血漬,怕是洗不淨了。
這套裙子是今年新做的,今日第一次穿就這麼毀了,心中難免不高興。
但母親教過她,在外邊不能顯得跋扈。
“娘,我去和父王請安。”慕容婉不願再多看一眼春月。
慕容婉和賀妍走進府,見管家迎上來。
“王妃、郡主。”管家將身子壓得很低,躬身對慕容婉行禮。
慕容婉:“父王呢?”
管家看了一眼賀妍的臉色,支吾道:
“王爺在聽雨軒,命令府內上下不得打擾。”
賀妍臉色一下難看了許多,溫和之色散盡,轉身回自己的瓊華院去了。
慕容婉也往自己的汀蘭院走。
七王爺慕容循是皇上的胞弟,王府是親王的規格,院落眾多。
慕容婉雖然在王府長大,但有些院子她都沒去過。
她記得聽雨軒是個封起來的院子,是先王妃曾住過的地方。
慕容婉聽下人們私下議論過一次,父王有位原配妻子,七年前亡故了,連個子嗣都沒留下。
後來那些下人都被送到鄉下莊子去了,府中再無人提起,父王也不曾提過。
慕容婉覺得那位先王妃大概樣貌才品都遠不如自己的母親,根本不得父王喜歡。
可父王現在去聽雨軒做什麼?
慕容婉沒想明白,聽見前方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
慕容婉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是群芳院傳出的。
父王有個奇怪的癖好。
喜歡收集美人,卻不與美人過夜。
他時不時帶新挑中的美人回府,帶回來的人都收在群芳院裡,連個侍妾的名分都沒有。
林嬤嬤說,這些女子不過是些伺候人的玩物,身子也不能生養,根本不值得入眼。
可母親看見那些美人的時候還是很生氣。
慕容婉想得出神,等到她回過神時,自己竟然已經站在了聽雨軒的門口。
……
瓊華院。
賀妍喝了三盞涼茶,胸口的火氣還消不下去。
“七年了,他還是忘不掉那個女人!”
“她活著的時候他不管不問,待人死了反倒做出這副深情模樣來,我若早知如此怎會要嫁他?!”
林嬤嬤趕緊使眼色讓屋內下人都退下去,把門關上:
“王妃消消氣,王爺也就是一時念舊才去的聽雨軒。過去的都過去了,如今您才是王府後宅之主。”
林嬤嬤給賀妍揉著太陽穴,小心勸慰著。
賀妍攥緊了帕子,不甘地譏笑出聲:
“一時念舊?呵。”
“嬤嬤,你看見群芳院那些鶯鶯燕燕了麼?
你看看她們的臉!看她們每一個人的臉!你看她們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