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乐安觉得林初在后宫得罪人是有理由的。
女官是后宫中介于妃嫔和宫女之间的存在,有品阶还领朝廷俸禄。换句话说,人家是有编制的人。放着好端端的皇宫不待,除非脑壳有包才会往皇子府跑。
当然,林初并不是自己跑来的,她是圣上指派来的。什么样的人会被圣上指派?要么是能力出众的,能让圣上记住的。而这种女官,后宫之人追捧还来不及,怎会下放?
还有一种,便是被推出来的背锅侠了。
众所周知,六皇子他不行了,他娘完了,他哥哥嘎了,他依仗的世家倒了,他自己都在诏狱出不来了。这种时候,六皇子的府邸就是个坑,正常人都不会往坑里跳。
圣上为了展示自己的慈父之爱,需要一个女官去坑里蹲着。其他女官都不愿意,但是圣意难违。这时候怎么办?那当然是投票啊,票出一个刺头去送死,其他人不就活下来了么?
来日方长,将来有的是机会证明自己的猜想。
第一次见面,师乐安和林女官对对方的印象都挺不错的。虽然孙德全说,圣上指派女官给自己,是为了给自己调养身体,好早些抱上皇孙,但是师乐安觉得圣上可能另有安排。
圣上的皇孙们加起来都快有一个加强排了,不在乎多一个少一个。谢昭受宠,轮不到她生;谢昭不受宠,生出来也没用。
综上,师乐安觉得林初到她身边可能另有目的。
不过不管林初的真正任务是什么,都和师乐安关系不大。
师乐安对自己的定位可准了,她就是个夹缝中生存的工具人,好好做事,善待自己才是王道。
喝了林初熬制的药后,师乐安久违地睡了一个安稳觉。往常大姨妈造访时,她连翻身都不敢放肆,可是昨夜,她大抵是睡得太香了。醒来时虽然神清气爽,但是床上的床单褥子全都遭殃了。
还好不是自己洗。
师乐安心中道了一声抱歉,准备唤小圆进屋。可是连续唤了两声,却没听见小圆的回应。难道是去小厨房吃点心去了?
就在师乐安迈出门时,小圆脚步匆匆进了院子,语调激动道:“姑娘,张伯正在给咱选护院。”
护院?
这年头高门大院都有专人维护家宅安全,就比如师家,护院就有数十人。他们中有人会贴身保护公子姑娘的安全,有人会在夜间巡视,也有人会暗中替主人排除隐患等。
王府原本也该有护院的,只是谢昭出宫时,随行的人手少。加上没多久他又被关进了诏狱,偌大的王府成了个空壳子。张伯缺人也缺钱,就将这事搁置下来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府里囤了大量的财物,护院必须要安排到位了。
小圆兴冲冲,两只眼亮晶晶:“她们都在偷偷看,咱也一起去吧?”
师乐安眉头一挑,悟了,小姑娘这是见到男人激动了。不奇怪,哪个少女不怀春,高门大院的婢女们难得见到男人,可不就暗搓搓围观去了么。
师乐安对选护院的事情没兴趣,但是她也能理解小圆,于是她挥挥手为小圆放行:“我就不去了,你去吧。”
小圆笑着露出了白牙:“姑娘,你想要啥样的护院啊?我和张伯说一声,让他把好的送我们院里来?”
师乐安想了想,随意道:“挑选护院这种事我不是很懂,你让张伯自己选就行了。”
没多久,张伯带了一个男人进了院子。那人猿臂蜂腰身高八尺,扎了个利落的高马尾,哪怕是身穿粗麻衣,通身的贵气和煞气也难以遮掩。
男人身后远远跟着一群小婢女,她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男人的背影。不怪她们如此大胆,眼前的男人,过分好看了。
造物主似乎对这个男人格外偏爱,除了给了他一副优越的身形外,还给了他一张俊美的脸。就连师乐安,看清他面容时都多看了一眼,更别说那些不常见美男的小丫鬟们了。
不过在师乐安看来,这个男人最吸引她的地方不是那副身板子,也不是那张脸,而是他的兵器。
男人背上背着一根五尺长的木棍,木棍两头各自裹着半尺宽的铁皮,铁皮之上镶嵌着数十枚锥形凸起。这根木棍不知用哪种木材制作而成的,焦黄色的棍体光滑如玉,铁锥之间的缝隙中积了一层厚厚的黑色。
一柄见过血的长棍,眼前的男人,哪怕表现得再低眉顺眼,也遮不住他杀过人沾过血的事实。
张伯乐呵呵地行了礼:“皇子妃,这是老奴选来保护您的护院,他叫傅谦,擅棍法。您看还满意吗?”
师乐安眉头微微皱起,这样的人来做她的护院?确定不是引狼入室?
不过她的院子里贵重物品多,确实需要一个强悍的护院才能镇得住。师乐安站在台阶上,直视着傅谦:“抬起头来。”
傅谦闻言抬起了头,同师乐安对视一眼后,又飞快地低下了视线。不知为何,就是这匆忙一瞥中,师乐安感觉到了一股委屈和怨气?
沉吟片刻后,师乐安低声问张伯:“阿伯,这人从哪里来的?”
张伯应道:“从师家给的那些部曲里面挑出来的,老奴观他体格健壮身手不凡,加上家世清白,才将他带到您面前。”
师乐安笑了笑,师家来的啊?那不奇怪了。换成她自己突然挪窝,她也郁闷委屈。
既然是来做护院的,肯定要试试他的身手。师乐安淡声道:“管家说你善棍法,打一套看看。”
话音落下,傅谦反手后掏,一个转身长棍便出现在了他的手心之中。砸扫横挑,长棍所及之处,棍风横起。饶是师乐安这种不懂功法的人,也知晓傅谦的棍法精妙。
院中围观的婢女越来越多,每一招扫过,婢女们都会发出细小的议论声。傅谦显然不适应这种场合,他眉头一皱,长棍一头往一旁的假山上砸去。
一声巨响传开,坚硬的假山石轰然碎裂,引得全场的婢女们惊呼。
师乐安瞅着少了个角的假山,心中惊叹:这棍子若是落到人身上,怕是能将人生生砸成肉泥。
傅谦有这等身手,完全可以入行伍展露头角,做个护院屈才了。
一时间,师乐安起了爱才之心,声音也柔和了不少:“留在我院中做护院,你可愿意?若是不愿意,我不勉强。”
一套棍法打完,傅谦气息均匀连面色都没变化。听到师乐安的问话,他脑袋轻轻点了一下,点头的动作非常小,不细看根本看不到。
师乐安没等到傅谦的回答,以为他正在思考:“不必着急给我答案,可以慢慢想。”
这时张伯上前低声耳语:“皇子妃,他嗓子似乎有点问题,说不了话。”
师乐安愣了一下,再看傅谦,眼神中多了点遗憾。都说上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多好一个小伙子,可惜不能说话。
也是,若是他能开口说话,又怎会甘心做个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