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晚膳,设在老夫人院里。
是夜。
月光如水银般洒落,一张大圆桌摆在院子中央,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经历过早膳的事,姜洛薇算是见识到了蛊虫的厉害,根本不敢再在姜老夫人面前暴露那种丑态。
她下午的时候肚子就已经饿得咕咕叫了,于是便在自己房里,狼吞虎咽吃了一碗米饭和两个大包子。
那食量远远超出了她平时的限度。把自己撑到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她才敢来姜老夫人这里一同用晚膳。
“父亲,祖母,你们多吃些。”
饭桌上的姜洛薇,恢复了之前那端庄优雅的仪态。还主动给姜炳荣和姜老夫人夹起菜来,自己却几乎没怎么吃。
姜炳荣一脸欣慰:“洛儿真是懂事。”
也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姜洛薇碗里,“洛儿也不必对自己太过苛刻,就算是节食,也不能把自己饿出病来。”
姜洛薇脸上笑容温婉:“谢谢父亲。”
一派父慈女孝的温馨场面。
一旁的姜初霁没有说话。
十分安静地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仿佛周遭的一切与自己无关。
姜洛薇看到姜初霁被冷落,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得意。
不管怎样,父亲始终都是只向着她的。
而姜初霁哪怕变好看了,无论她做多少努力,也根本没人在意她。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用着膳的时候,姜老夫人的一个贴身丫鬟,却忽然神色慌张地从屋里出来。
看到老夫人正在和老爷、周姨娘以及两位小姐用膳,她一下子欲言又止。
只敢去到李妈妈身边,小声询问:“李妈妈,您能不能同我过来一下?”
李妈妈平日都是伺候老夫人用膳的。
闻言,姜老夫人觉得奇怪,看了过来:“怎么回事?”
“这……”
那丫鬟先是看了看姜老夫人,又看了看桌上坐着的姜初霁,不敢说话。
姜老夫人这下把筷子一放,眉头皱起:“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见老夫人面露不悦,丫鬟才深吸口气,小心翼翼道:“老夫人,我和莺儿刚才在为您收拾卧房,结果却……”
“结果却发现,您的那支芙蓉嵌宝石金簪,不见了。”
这一句话,如同乍起一道惊雷。
闻言,场上的人全都脸色一变。
周姨娘率先睁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什么不见了?你说的,可是老夫人最喜欢的那支芙蓉簪子?”
姜家上下都知道,姜老夫人有一支芙蓉嵌红宝石金簪是心头最爱,平时甚至都舍不得戴,日日在首饰盒里精心保存着。
“是……”那丫鬟有些发抖道,“老夫人的卧房,我们都是清晨和傍晚各打扫整理一次。”
“那支簪子早上还在的,可现在却不见了。我和莺儿翻遍了首饰盒,也没找到。”
姜老夫人也瞪大眼睛。
她的房里,怎么会又丢了东西!
三个月前,她丢的是玉镯。这一次,丢的是她从娘家陪嫁过来的,她最心爱的簪子!
丫鬟说,那支金簪早上清扫的时候还在,现在却不见了,证明是今天白天丢失的。
而今天,除了这些伺候的丫鬟,就只有姜洛薇和姜初霁两个人来过姜老夫人这里。
几乎是所有人,都条件反射看向了坐在一旁的姜初霁。
这场面,简直是似曾相识。
三个月前,姜老夫人丢失的玉镯,最后就是在姜初霁的房里找到的。
而现在,老夫人不见的金簪呢,又会在哪儿?
姜炳荣反应一秒,几乎是勃然大怒。
直接将碗重重放在桌上,脸色铁青。
“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还算和睦的气氛,此刻骤然降至冰点。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出。
周姨娘连忙过去拍着姜炳荣的背,温声细语:“夫君,你先别急,消消气……”
姜洛薇先是被吓到了,连忙站起身来。
语气无辜:“爹爹,这件事和我没关系。我用早膳时那般难受,吐得昏天黑地,怎么会去动祖母的簪子……”
姜炳荣大手一挥,根本不加迟疑:“爹爹当然知道,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和大小姐没关系,那说的不就是二小姐吗。
一旁的姜初霁,似乎也先是神色错愕。
继而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站起身来。
“爹爹,我也没有……”
刚一开口,就被打断。
“别叫我爹爹!我教不出你这样手脚不干净的女儿,简直是在丢我们姜家的脸!”
姜炳荣气得胸口起伏,恨不得一巴掌扇在少女脸上,直接就大骂起来。
“上次让你关了将近三个月禁闭,见你出来后还算懂事,我以为你已经知错了。”
“我万万没想到,你竟然如此劣性不改,你怎么敢一而再再而三去偷你祖母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姜老夫人也脸色难看至极。
看向姜初霁,满脸都是厌恶,似乎把之前湖心草无根水的事都忘记了。
“你这丫头,实在是让我失望。以后,你也不必再来我的院里了!”
看着眼前自己的所谓父亲和祖母,姜初霁内心冷笑。
看吧,有些人,无论你付出多少努力去费力讨好,做得好了或许能得到一句不痛不痒的赞赏。只要有一件事做不好,之前的好也会被直接抹消。
何必在他们身上费功夫。
只可惜,原主到死都没明白这个道理。到死都在祈求着父亲与祖母的垂怜。
然而,少女面上却手足无措,眼睛泛红:“父亲,祖母,我真的没有……”
对一个有“前科”的人来说,她说没有,谁会相信?
哪怕是没有任何证据,似乎所有人都已经默认了,事情就是她做的。
周姨娘其实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次老夫人玉镯丢失,结果在姜初霁房里找到,是她买通了那个叫芳儿的丫鬟。
可这次老夫人的簪子丢失,又是谁干的。难不成真是姜初霁自己偷的?
但,不管事情到底是不是姜初霁干的,只要让老爷和老夫人认定这件事是她干的,就够了。
只要这件事情坐实,这个姜初霁,以后绝对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周姨娘一脸痛心道:“初儿,你就不要再嘴硬了。你现在把簪子拿出来,或许你父亲和祖母还能再原谅你一次……”
看似维护姜初霁的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无疑是火上浇油。
“什么再原谅一次?我就是上次轻易原谅了她,才让她又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情!”
果然,姜炳荣更加火冒三丈了,“来人,去拿家法来。今日我就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丫头,看她说不说实话!”
——家法。
姜家的家法,是一根由牛皮特制的鞭子。
一鞭子下去,哪怕是体魄强健的男子,都会疼得直冒冷汗。一个单薄瘦弱的少女被鞭打,打掉半条命都有可能。
眼见着家法被呈上来,在场的人哪怕平日不喜姜初霁的,也都为她捏了把冷汗。
看老爷这怒不可遏的样子,二小姐要是再不承认,可就凶多吉少了。
姜初霁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风尘仆仆的,似乎正朝着院子赶来。
于是此时此刻,少女的脸色愈发苍白如纸,身体也不由自主颤抖着。
眼中蓄满了泪水,在夜色下显得是那样脆弱无助,孤立无援:“父亲,请您相信我,我真的没有拿祖母的簪子……”
姜炳荣不容分说,拿起鞭子,就狠狠朝着少女甩来。
只见那鞭子带着风声,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
姜初霁闭上眼睛。
“小姐!”茯苓心急如焚地叫了一声,想要扑上来,护住自家小姐。
但有人比她更快。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姜初霁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景象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一双有力的臂膀紧紧将她护在怀抱之中。
紧接着,便是那鞭子重重落下来的声音。同时,自己头顶上传来一阵闷哼。
她缓缓睁开眼,对上那道视线,眼睛霎时间红了起来:“……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