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涼也搞不懂自己緊張個什麼勁兒。
可就是……
很在乎她的想法和感受,怕她覺得他出爾反爾,心生埋怨。
他不想……被她討厭。
靠在桌上,他無意識地擺弄著書籤,兀自出神。
想起與她種種,不時勾唇。
反應過來時,抄了半頁的書紙上,已寫滿了她的名字……
他又羞又惱,抬手便將書紙揉作一團。
可一想到這上邊寫的是她的名字,又有些於心不忍。
小心翼翼鋪平,無可奈何輕嘆。
描摹著拼湊成她的一筆一劃,再一次將不為人知的心事深藏……
正在深陷愛情之苦時,他聽到院外傳來了李美娟的聲音。
“謝大哥,我來幫夏妮看攤了!”
他輕嘖了一聲,煩悶之情溢於言表。
將寫滿思念的書紙規整疊好,藏在心口,他才準她入內。
“進來吧。”
李美娟樂呵呵進了屋來,站在門口,看著長髮半扎的謝涼,她只覺得別有一番韻味。
尤其是他執筆抄書之時……
這樣的打扮,抹平了他身上的孤傲凌冽,倒將病弱書生的儒雅氣息展露無餘。
吸溜,真香!
李美娟像盯著獵物一樣盯著謝涼,讓他一整個生理不適。
他蹙了蹙眉頭,稍稍提筆,側首看她。
“李姑娘,可是有事?”
“啊,我,我沒事啊!我就是看看你,看看你有沒有需要我幫助的地方。”
“沒有。”
謝涼冷冷拒絕,繼續抄書,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她卻鍥而不捨地追問:“對了,夏妮說你沒吃早飯,你餓了吧?我給你弄點吃的?”
“不必。”
謝涼並不抬頭,聲音愈發冰冷。
她卻不以為意,轉身出去踅摸。
“沒事,謝大哥,我知道你聞羊湯都快聞吐了,我給你做點別的東西吃!”
奈何,她將廚房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什麼吃的。
“這也太窮了吧,都快趕上耗子洞了……”
她拂著手搖頭感嘆,眼珠一轉,轉身跑出了門。
過不多時,又捧著兩個雞蛋,端著一碗白麵跑了回來。
利落地起鍋生火,打蛋和麵,烙了兩張雞蛋餅。
看著金燦燦的雞蛋餅,李美娟饞得直流口水,這可是她娘留著賣錢的雞蛋啊!
平日她們娘倆可一個都捨不得吃……
要是被她娘知道她偷出來給謝涼了,肯定得罵她家賊難防,吃裡扒外!
想起令人脊背發寒的惡娘咆哮,她不由得打了一個冷戰。
轉念又給自己打氣。
算了,偷都偷出來了,管那麼多幹啥!
她牙一咬,心一橫,將惡娘拋在了腦後,端著雞蛋餅進了東臥。
“謝大哥,你看我給你做了什麼。”
她邀功似地將雞蛋餅放在了謝涼的鼻子底下。
謝涼歪首躲開,示意她拿遠一點。
瞥了雞蛋餅一眼,他怪責地抬眸:“夏淺跟我說,來看攤的人是李嬸。”
李美娟愣了下,尷尬地哈哈一笑。
“啊,我娘病了,身體不舒服,我替她一天。”
“病了?那李姑娘還是把攤子收了,回去照顧母親吧。”
“啊?不用不用……我娘,只是感染風寒,又不是什麼大病……”
她哪敢回去啊?
為了來找謝大哥,她可是把她娘鎖在了裡屋啊!
這會兒回去,她娘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她搪塞著謝涼,將雞蛋餅往小桌上一放,落跑了。
“那個,謝大哥你慢慢吃,我去攤子上看看有沒有人。”
在攤子上站了沒一會,她就被凍回了屋子。
她又不是真來看攤的,才不要遭這個罪呢!
跑回屋子,她朝著滿目疑問的謝涼訕訕一笑:“外面太冷了,我進來暖和一下。”
謝涼不語,兀自抄書。
她卻自來熟地湊了過去,剛想坐到床邊,又被謝涼一個冰冷的眼神嚇得站了起來。
“嘿……謝大哥字寫得真好,能不能教教我啊?
我也想認字,可我娘說,女子讀書無用,不肯送我去學堂。”
見謝涼不理她,她伏在桌上,隨便指了個字,探身求問。
“謝大哥,這個字念什麼啊?”
“……我只會抄寫,不認得。”
他現在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了。
李美娟失落地嘟了嘟嘴,低聲控訴。
“騙人……”
轉頭看見她費盡心思“偷”來的雞蛋餅,他卻一口也沒動,整顆心瞬間哇涼……
她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在門檻上一坐就是半個時辰。
直到過了晌午,軍營中的兄弟們便衣來喝羊湯,她才重新打起精神。
“嫂子,我們來喝羊湯了……誒?怎麼是你,嫂子呢?”
她精神抖擻地端了湯出來,耐心地招待著兄弟們。
“夏妮去鎮上了,今天我幫她看攤。”
她幻想著,若是她能頂替夏妮的位置,那這些人就會像對待夏妮一樣,恭恭敬敬地叫她嫂子。
她也會有軍中的關係替她撐腰,這鎮子上,便不會有人再敢欺負她和她娘了!
這麼想著,她又振作了起來。
熱情地給兄弟們都盛了湯,還像女主人一樣,跑前跑後地和弟兄們攀談。
“你們都是和謝大哥在軍營認識的?”
“啊,是……”
“那你們都算是謝大哥的過命兄弟了啊!”
“不敢當,不敢當!”
弟兄們出於禮貌,一一回話。
不想,她卻愈發不知深淺,竟問了謝涼最忌諱的問題……
“那你們和謝大哥這麼熟,定然知道他的腿……”
“啪嚓!”
老兵手裡的碗應聲落地,打斷了李美娟的話。
兄弟幾人對視一眼,齊刷刷放下手裡的羊湯,起身怨憤地瞪著李美娟。
李美娟被他們的眼神嚇得腿都軟了,站都站不起來。
怎麼回事……
之前夏妮在時,他們不是挺和善的嗎?
是她,是她說錯了什麼話嗎?
難道是,謝大哥的腿……
屋內的謝涼聽著外面的對話,不需抬頭,便猜到了弟兄們的反應。
沉悶地長嘆一聲。
他知道,他這雙腿……
無論對他來講,還是對謝家軍來說,都是一生難以釋懷的痛。
不管何時提起,總能讓人回想起三年前那場慘痛的戰事……
他失去了父兄,他們戰死了同袍……
“好了,都回去吧。”
他聲音沙啞又沉悶地開口,幫李美娟解了圍。
弟兄們聞言,面色不善地瞪了眼李美娟,聽令走到窗前,向謝涼行禮告退。
直到全部人都離開院子,李美娟才鬆了提在喉嚨的氣,拍著胸脯心有餘悸。
她剛想說點什麼對謝涼表示感謝,卻又聽見他淡淡說道:“你也回去吧。”
她撐著痠麻的雙腿站起來,固執地搖了搖頭。
“我不走,謝大哥,我剛剛是不是說錯什麼話了,我不是有意冒犯你的……”
她腳步鬆散地進了屋子,直叫謝涼頭都要大了!
眼見她又要沒完沒了地纏著他說話,謝涼不得不用上了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