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幾天,蘇可忻在家裡沒有見到任何人。無論是紀凌楓,殷曉,唐霖,還是柳眉陸遠之夏傾月,只有每天那個姓顧的小孩兒來送零食食物和日用品。
有一天,她逮到那個小孩子問道:“喂,你叫什麼呀。”
他被嚇了一跳,像一隻受驚的兔子一般,低著頭怯怯說道:“我叫顧念。”
蘇可忻饒有所思,又繼續問道:“那你是什麼時候來的,紀凌楓你見過嗎?”
“我是幾年前來的,他是我的主人,當然見過。”
蘇可忻還想問些什麼,沒想到他低頭告罪,趕緊跑掉了。
唉,這小孩子也就八九歲吧,這麼小的孩子也竟然也收為鬼奴……
蘇可忻無奈的搖搖頭,繼續做她自己的事情。算起來,她在這裡待了有十天了,這幾天她一直在看紀凌楓給她的另一本書。這一本書比蘇瑾良留給她的薄很多,字數也少,沒有名字,不過這是紀凌楓寫的,飄逸的草書,非常難看,也特別難懂,她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硬啃,然後再花更多的時間去理解。
在這本書裡,有關於蠱的篇幅依舊佔了大部分,不過蘇可忻依舊看到了自己熟悉一點的東西。
鬼奴。
說起來,蘇可忻對於紀凌楓的印象不好有一部分是因為他殺人如麻,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別人的說法,但更大的還是鬼奴。無論是柳眉還是夏傾月,又或者是顧念,他們年齡都不大,像夏傾月和顧念,這根本就是小孩兒。把別人用狠毒的手段變成自己的奴隸,然後自己掌握生殺大權,然後再裝作對他們很好很關心的樣子,蘇可忻只感覺到偽善。
書中說的與唐霖當時說的大體一致,不過更加細緻一些。裡面完整的列出了攝魂咒與攝神咒的具體方法,而且還說了一個恐怖的事實:所有的鬼奴會隨主人死去,古往今來,無一例外。
而且這是由所有人所接受的。
如果一個人所擁有的鬼奴讓他的主人感到不適,甚至僅僅是不快,只需要一個念頭,鬼奴會立刻灰飛煙滅。而又因為鬼奴天生沒有神魂,也不會進入輪迴之路。所以灰飛煙滅也就是真的灰飛煙滅了,因此任何鬼奴會無條件服從主人的任何命令。
紀凌楓還在旁邊寫道:人性經不起任何試探,現在我已深知這一點。
這句話是在說你自己嗎?蘇可忻心想。
紀凌楓也寫了關於性奴這一點,不過沒有寫太多,而只是說:由於鬼奴擁有與普通人同樣的實體,許多人會飼養鬼奴當作發洩用的工具。當一個與正常人無異的實體無條件服從你時,自卑的人會感到自負,認為自己擁有無上的權力。自大的人會感到他們卑微低賤,更不會分一絲一毫的良善給他們。而普通人要麼跟隨大流,一個奴隸而已,要麼於心不忍,但不敢與世俗對抗,只能偷偷對他們好一點,僅此一點。
蘇可忻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兒,繼續往後翻去。
她翻到最後一頁,發現裡面夾著兩張紙。A4紙,上面印著三個大字:紀凌楓。
下面則像是記錄一般,並非手寫,而是打印出來的:紀凌楓,自2007年開始被我們注意到,而我們懷疑在此三年前他已在國內活動,有部分證據證明這個時間還會更早一些。
大量證據證人表明紀凌楓是“7.20”慘案,“4.1”爆炸案,“朱家滅門”案,西部滅村案等大小五十餘起案件罪魁禍首及一手策劃人與執行者,涉及全國大多數地區,被害人數在1700人到3100人不等,曾經強攻中央宗教局辦事處總部,造成多人重傷,總部建築大樓被轟塌,此人殺人如喝水,窮兇極惡,具有反社會人格,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反偵察能力極強,極度會偽裝,城府極深,實力極強。在木水真人組織的圍剿中一人打死打傷五十餘人衝出了包圍圈,在沈長老與林小姐的圈套中全部中招,但憑著自身實力與同夥掩護再次逃脫,並在事後實行了極為殘酷的報復,四名高官被殘忍殺害,五名長老被其用計坑害。
有許多證據表明紀凌楓並不是普通人,他曾經身中數槍,頭部中兩槍仍然活了下來。他的一切能力也與世俗所瞭解的大相徑庭,其學習能力極強,天賦極高,且不知疲憊,極難對付。
“7.20”新案發生後,紀凌楓趁亂殺死自己的父母,用計暗算自己多年的好友蘇瑾良,與好友韓紹涼展開決戰並取勝,將自己的親姐姐紀凌雪哄騙到國外,然後由於不明原因向我方自首。然而,官中有其黨羽,如此罪大惡極之人經過一系列骯髒的手段僅被判刑三年,在獄中再殺數人,被引到西部第二特殊監獄,再殺數人,並且越獄。被抓回後,被引到西部特殊人員看守二所,又殺數人。期間沒有任何加刑。
有證據表明,他對於蘇瑾良的女兒很感興趣,在蘇瑾良死時他一直逼問其女兒的下落,我方正盡力收集有利力量,同時大力尋找這位下落不明的少女。
蘇可忻震驚到張大了嘴巴,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這些話給她的衝擊太大了,尤其是說紀凌楓殺死了自己的父母還有蘇瑾良。
關於蘇瑾良的死,蘇可忻一直不知道內情。那天是七月二十一日,她醒來後便見到何雲跪在客廳裡哭,號啕大哭,面前是父親的屍體。那是蘇可忻最為灰暗的一天,最愛她的父親死了,自己唯一的擁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死了,自那之後,蘇可忻感覺一切都是灰暗的,她也時常感到麻木。何雲說她得了抑鬱症,帶她去看心理醫生,但無論是心理諮詢還是吃藥,都改變不了什麼。
可以說,自那之後,蘇可忻就變了。
她希望去死,但何雲憂慮的神情常常出現在她眼前。朱雲嵐那些人打她的時候,她也不會有任何反抗。她會順從她們,會乖順地跪下,任由她們扇耳光,或是拿腳踹肚子,她很疼,但身體上的疼痛可以轉移一些心理上的麻木。
難道這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由紀凌楓造成的?
她不敢全信這兩張紙上寫的,因為她知道的太少了。但是自己在紀凌楓家裡,接觸的都是紀凌楓的人,所有人肯定是站紀凌楓那一邊的。她只能默默按下,繼續背書。
又過了兩三天,紀凌楓回來了一趟,他看起來有點疲憊,一進門就點了根菸躺在沙發上。
蘇可忻聽到了外面的聲響,過來給他倒了杯可樂。紀凌楓一飲而盡,等到把那根菸抽完,才看向一旁坐著的蘇可忻。
蘇可忻現在似乎有一個隱暗的目標,如果紀凌楓是兇手,那自己就努力修行,然後為蘇瑾良報仇。如果紀凌楓不是,那她就努力提升自己,然後找到兇手報仇。無論如何,她現在都太弱小了。
紀凌楓說:“蘇小姐,你的眼神堅毅了許多。”
紀凌楓的話裡帶了一些落寞,蘇可忻點點頭,是:“可能是我的傷已經完全恢復了吧。紀先生,我想問您一件事情,您給我的那本書裡有單獨的紙嗎?”
蘇可忻這麼問是希望知道那兩張紙是不是紀凌楓故意留下的,而紀凌楓搖了搖頭,問:“怎麼了?裡面有紙麼?那本書之前何雲拿到你家裡看過幾天。”
蘇可忻心裡點頭,表面搖頭,笑著說:“沒,我前幾天看的入迷,似乎看到過一張紙掉了地上,但仔細找又沒找到,可能是當時太累導致的幻覺吧。”
紀凌楓點點頭,也沒在這件事情上糾結。他說道:“不用太累,勞逸結合對於修行來說是最有用的。”
“那你當年修行呢?”
“我?”紀凌楓撓了撓頭,說道:“我當時沒有休息,一直在修行,看書,背書,養蠱,打架,殺人。”
“紀先生,你殺了那麼多人,你不覺得有什麼不自在嗎?”
“我殺人,一開始是因為人要殺我。”
“可是難道沒有你殺的人是不該殺的嗎?”
“當然有。”紀凌楓抬起頭,盯著蘇可忻看。蘇可忻不甘示弱,也盯著紀凌楓看。終於,紀凌楓嘆口氣,說:“蘇小姐,我還是那句話。我對你沒有任何惡意,也希望你不要因為一些事情而影響對我的判斷。”
蘇可忻認真的搖搖頭,說:“我這些天一直在這裡待著,所接觸的所有人都是你的身邊人,我會因為什麼事情影響對你的判斷呢?”
“你……”紀凌楓開口,但又立刻住了嘴,客廳裡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紀凌楓最後開口說道:“唉,如果你心中有了自己的想法,那就去做吧。我不會收回我的承諾,你看書有任何不懂的我也會解答。”
蘇可忻點點頭,說我會的。然後告辭回屋了。
在關門後,她聽到紀凌楓在客廳輕輕嘆了一口氣。
蘇可忻笑了,她把這當作一次小勝利。
第二天,她又逮住了顧念,經過一系列問好後,把顧念給哄到了屋裡。
不過說什麼顧念都不敢坐下,蘇可忻只好讓他站著,自己坐下,那樣他們二人視線剛好齊平。
蘇可忻問道:“這裡沒有別人,我也只是有一些問題沒有得到解答。你是怎麼變成鬼奴的?”
顧念扭扭捏捏,手搓著袖子,磨蹭半天之後說:“那天我被殺死了,有人把我的神魂消掉,然後把我做成了鬼奴。之後我看到了主人,然後他說了一些話,然後就由柳姐姐負責讓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蘇可忻又問道:“是誰殺的你,是你家主人嗎?”
“不知道……”顧念搖著小腦袋,說:“當時像是戰場,太亂了,哪裡唸的符籙,哪裡放的蠱蟲,哪裡叫的厲鬼,我都不知道。只是感覺胸口很疼,然後就又不疼了,我開始向上飄,然後又被什麼東西抓住……”
蘇可忻點了點頭,叫他走了。
她想了想,繼續進屋背書。
她背的很快,背完了之後就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一點一點消化。消化累了就思考有關紀凌楓的一切。她又想到了當時紀凌楓身後的怪物,什麼樣的人會有那種怪物呢?
這時候,她又在想,是不是對於紀凌楓真的有誤解呢?紀凌楓對她一直很好,也很有耐心。他心思縝密,頭腦睿智,對於身邊人看起來也很好,對她更是有求必應。
她就經常在這種矛盾的心理中瀕臨崩潰,然後便繼續背書,消化,理解,然後繼續胡思亂想。
又過了兩天,紀凌楓又回來了一趟,告訴蘇可忻說,你的朋友,叫唐什麼墨的,說想要和你一起玩。
然後便出門往紅楓街內部走去。
蘇可忻想了想,唐曉墨是她的好朋友好閨蜜,可以說是唯一的朋友。她要找自己為什麼不打電話呢?發消息也行啊。
這時候她才想起來,自己的手機已經很多天沒用了,她每天一直在起床,背書,理解,思考,做飯,睡覺這幾件事之間徘徊。她在自己房間裡面找了半天,終於在床縫裡找到了手機,已經沒電關機了。
她充上電,開機才發現,唐曉墨給她打了無數電話,發了無數消息。她連忙撥過去解釋了一番,約好今天下午在市中心一家很奢侈的酒吧裡見面。
現在的天氣還是有些熱,不過由於昨天下過大雨,所以今天溫度還可以。蘇可忻精挑細選了一件小西服,等穿上高跟鞋要出門了,又突然想起了什麼,跑回屋裡把那兩張紙藏到枕頭底下。
紀凌楓這裡很難打到車,蘇可忻只能步行了好一段距離,才打到一輛。上車後司機還一直說,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打車,要不是今天他走錯了路,是絕對不會來這裡的。
蘇可忻問為什麼,司機說這裡鬧鬼,都死了好幾個人了,本地人都不會來,有一些離得近的外地人都知道。
蘇可忻默默點頭,不再多言。這可能也是紀凌楓做的,他能做出來這種事情。
到了之後,她見到了唐曉墨。
像是約好了一般,唐曉墨穿了一件黑色裙子,也穿了件西服上衣。她是個看起來很溫柔的女生,似水似蓮,笑起來兩隻眼睛彎成月牙,笑容很有感染力。
蘇可忻見到她之後,也笑了。終於見到了自己熟悉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