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時已經臨近晚上,管家正在張羅晚餐,洛父臉色陰沉,他一言不發地坐在沙發上,周圍縈繞的低氣壓讓家裡的僕人大氣都不敢喘。
已經很久沒見過先生這麼生氣的模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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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笑吟吟迎上來的洛母動作一頓,她以為洛父在生意場上遇上了不順心的事,柳眉輕蹙。
“怎麼了?”
本想替洛父脫掉身上的西裝,手卻被不輕不重躲了過去。
?
這下洛母反應過來應該不是普通的事了。
她剛想開口,就見洛父猛然站起來轉過身,盯著剛被管家喊下樓還有些迷迷瞪瞪的洛灼。
洛灼赤著腳,白嫩的腳趾感受到地上的涼意微微蜷縮,他穿著寬大的襯衫,兩條細白的腿露在外面。
霧眼朦朧,少年還沒反應過來現在的情況,乖順的站在那裡,像漂亮的洋娃娃。
“為了討好男人寧願做女人”這幾個字突然浮現在洛父腦海中,孫浮惡劣的笑歷歷在目。
他臉色一下變得鐵青,手掌重重地拍到昂貴的茶几上,震的紙盒都抖動了幾下。
“洛灼!給我跪下!”
六個字幾乎是咆哮出來的,洛灼一驚,徹底清醒,他看著懵怔的洛母和暴怒的洛父,好像明白了什麼。
爸爸知道了。
嘴唇被咬出齒痕,洛灼一言不發,他走到洛父面前,直挺挺地跪了下來。
“這是要幹什麼?”
洛母冷靜下來,她心知丈夫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一切肯定有原因,不過看到洛灼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聲音還是有絲細不可查的顫抖。
“有什麼事不能和孩子好好說……”
“好好說好好說,就是因為好好說這不孝子才被慣壞的!”
聽到洛母開始偏袒,洛父氣不打一處來。
“就是你慣的!”
他指著一臉倔強的洛灼,氣得頭腦有點發嗡,“你自己對你媽說,你都幹了什麼。”
洛灼咬唇,沒敢看洛母,也不吭聲。
“行,你不說我來說。”
“你的好兒子,”洛父指了一下他,和洛母示意。
“在齊老的生日宴會上穿著女裝——”
“去討好一個男人!丟盡了洛家的臉!”
他聲音冷冷的,洛母聽到一驚,她看向低著頭的人,眼神複雜。
“你哥是不是也知道這事?”
回過味兒來,洛父眯著眼,他看著沉默的人,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行,兄弟兩倒是連著心,今天我非要收拾收拾這兩個不孝子,就從你開始。”
“管家,給我拿家法來——”
地上跪著的人身子一抖。
洛母皺著眉,聽到這話一下擋到洛灼身前,“這事怪我,是我一直在鼓勵阿洛。”
“媽媽……”
洛父的手輕微顫抖,他看了一眼倔強的妻子以及如出一轍的小兒子,眼底漫上沉沉怒火。
“都反了天了,讓開,我今天一定要教訓他!”
“不行!”
為母則剛,洛母牢牢擋在洛灼面前,臉色堅毅,卻又帶著不可忽略的蒼白。
若是平時洛父肯定能注意到,然而此時,他卻被憤怒衝暈了頭,看到洛母這模樣,頭腦發昏,竟伸手把人往旁邊狠狠一推。
光潔的地板上突然漫出血色,離得近的僕人看到了,尖聲叫起來。
洛父愣愣,本來要打下去的手頓在空中,他僵硬低頭。
洛母倚靠在茶几邊上,臉上溢出細細密密的汗,唇間吐露出痛苦的呻吟。
“媽媽!”
洛灼驚慌失措,他想站起來,雙腿卻因為跪的時間有點久而僵硬,他磕磕絆絆移到洛母的旁邊。
倔了半天沒有留一滴眼淚的人此刻聲音顫抖,他撫上洛母的嘴角,流下來的血液把他指尖染成紅色。
“快,快!叫醫生,去、去醫院!”
洛父踉踉蹌蹌,理智回神,他抱起洛母,聲音抖個不停。
燈光是溫熱的暖色,照在洛灼的臉上卻白得可怖,眼淚晃悠悠砸到他的心裡,餘下無盡的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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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偌大的病房外,是刻意放慢的腳步聲以及輕柔的交談聲,略有些陰冷的風吹進走廊,洛灼不自覺抖了一下,他抱住自己的雙膝。
“阿洛!”
急匆匆趕過來的洛逸之神情慌張,風衣半敞,黑色的衣角裹挾著冰冷的風。
“媽怎麼了?”他扶著洛灼的肩,氣息紊亂。
洛灼抬頭,漂亮的眼睛看向虛空中的一點,呆滯無神。
眼前的人情緒似乎有點不太對勁,但是情況緊急,洛逸之沒空多想。
餘光瞥到醫生和洛父從病房裡出來,他放開洛灼,小跑著迎上去。
“爸。”他先看向洛父,視線隨即又轉到醫生身上,“病人是什麼情況?”
洛灼聽到這句話,回過神來,眼神緊緊盯著醫生。
“病人這應該是遺傳病,家族史上有遺傳病例嗎?”
“有的,她的母親就是死於遺傳病。”洛父揉著額,聲音好像突然蒼老了許多。
洛逸之和洛灼臉色同時一白。
“病人今天受到刺激,再加上腦部受到撞擊才突然嘔血。”
醫生合上手上的病歷,抬眼看向憂心忡忡的父子三人,寬慰道:“家屬放心,病人現在情況還算正常,人已經清醒過來了。”
“那內子這個病……?”洛父上前一步。
“這個事沒有概率,我們也無法保證病人以後還會不會犯病,只能說,多注意病人情緒。”
腳步聲越來越遠,父子三人打開病房,一個個像犯了錯般站在洛母的床前。
“這都怎麼了?”瞥見三人緊張的樣子,洛母有點想笑,然而散不去的疼痛又讓她忍不住蹙眉。
她想緩解一下氣氛,便故作打趣,“我還沒出什麼事呢就這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在給誰哭喪呢。”
沉默。
無言的沉默蔓延,洛父突然趴在床前,握住她的手,嗓音沙啞,
“對不起。”
洛母輕笑,她嗔目:“你也知道呀,回家要好好補償我。”
靜謐的月色照亮眼前人,洛母眼底流淌著溫和的愛意。
兩人悄無聲息地關上門,洛灼坐到椅子上,又保持著和先前的動作。
洛逸之倚在走廊盡頭,指間夾著一根菸,細小的火光忽隱忽現,他眯著眼,面容在升起的煙霧裡讓人看不清。
“哥,你覺得我做錯了嗎?”
“錯了你會改嗎?”
指尖微動,洛逸之捻滅菸頭,他沒有回答洛灼的問題,而是靜靜反問。
洛灼一愣。
“洛灼,你一直都是個固執的人。”
所以你不會改,跌的頭破血流也不會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