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冷冽的風，通常是一場雨過後，天就驟得涼了。
北方的冬冷得煞人，手和臉露在外面，冷一會兒就變得沒有知覺。窗子上凍結著窗花，霧濛濛一片看不清外面。搓著手哈一口氣，好像人人都變成的煙鬼。
冬天來了，方樂心中盤算著，元旦快要來了。在那一天德一中學給全校放一天半的假期。
數著倒計時牌子上只剩下一百來天的數字，在臨近這一天的時候，他們沒有任何擔憂，是純粹的期待。
高中上得人傻傻的，不知道中國的傳統的節日究竟有哪些傳統活動，只知道過節的那一天有假期。但是元旦和春節除外，是一年中的結尾和一年中的開始，一年開始歲歲安，帶著美好的祝願和一天名正言順的好吃的。只有在這兩個假期，他們可以短暫地忘記作為學生繁重的任務。
可方樂卻在假期前幾天收到了新的任務——給班級畫板報。
其實方樂本來並沒有畫板報的責任，但是時間緊任務重，班裡的宣傳委員也很難找出太多空閒時間來完成這個任務。於是想到了方樂之前畫的那幅手抄報，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給方樂發了消息，問問他願不願意參與班級板報的繪畫工作。方樂很痛快地答應了。
宣傳委員是個叫魏媛女生，她跟方樂說她當時也很意外，本來她都想好話術怎麼來說服方樂了，但是沒想到方樂根本都沒有猶豫直接答應了下來。
“你真是一個好人哇。”魏媛這樣給方樂感慨。
其實方樂很早就有過畫板報的想法，畢竟學會了畫畫，看著其他人都能夠展現自己，方樂也挺羨慕的。正好機會來了，方樂知道這是最後一次板報的繪製，也算是圓滿了自己從小學時候到現在的一個遺憾。
魏媛說這次板報由方樂主導，她們其他人都只是來幫忙。
方樂同意了，想著最後一次黑板報畫個不一樣的，一定要在最後時間一次性讓全班在認識自己，留下一個好一點的印象。
放假的時間在元旦前一天的上午。下午方樂就把他一揹包的畫筆和顏料背到了教室。
甚至為了儘快完工，方樂還叫上了Zare。
Zare當年陪著他一起學過素描，懂一些繪畫，心想著能幫一些忙。
好一通說辭才說服了校門口的保安，方樂偷偷地帶著Zare進了校園。
Zare好奇地左顧右盼，他自從上次會考之後就再也沒來過德一中學，上次也因為突然看到自己的初中同學慌慌張張地先離開了，並沒有好好看一看這座學校。
看Zare舉著個手機到處拍照，方樂心念一動，拿出手機也給沐淺光發了個消息：
“你們新德一放假了嘛？”
對面回的很快：“嗯。”
“但是我還沒有放假【哭】”
“嗯？”
雖然只有一個字，方樂的心中還是很高興，這樣也算是把話題勾出來了：
“我要留在學校加班畫板報。”
“你們還要畫板報？”沐淺光接著發了一個震驚的表情。
“你們不用畫板報？”方樂也發了一個震驚的表情。
“不用啊，我們從來沒有畫過板報。”
“這樣啊……”
“能給我看看你畫的板報嗎？”這好像是第一次沐淺光給方樂提要求，方樂心裡很高興。
但自己沒辦法滿足啊，這還什麼都沒畫呢！
“剛開始畫，沒畫完呢。”方樂誠懇地回覆。
“哦，這樣啊。”
方樂最後發了個表情包。
這樣話題就算結束了，方樂默契地沒有再聊下去，這樣簡單的對話已經算是他跟沐淺光的聊天中很多的了。
學校的教學樓在放假之後把門都封上了，方樂他們只能走教學樓左邊的小門進去。
德一中學的綠化環境做到特別好，從早些年就建起來了，帶著一些外表看上去就很舊很破的建築，建築的外牆上佈滿了爬牆虎，在春夏天的時候每次看到那片牆，都是綠油油的一片，從底直到四五層樓高。
小道的旁邊有一條斜坡，上面不知道計劃是用來做什麼的，種了兩三排的樹，夏天同學們喜歡躲在這樹蔭之下打羽毛球。到現在學校的牆上依然躺著幾個學生不小心打上去的球。
冬天裡樹自然是光禿禿的，看不出來夏天的生機，連人們都只想著趕緊躲進樓裡吹暖氣。
方樂帶著Zare爬上三樓，在最中間的位置就是18班。班級外的牆上掛著18班各科老師的照片，東哥掛在最上面帶著一臉陰險的笑。
東哥的名言警句：世界上從來不缺聰明的人。但是缺那些肯下笨功夫的人。
東哥口中的笨功夫，就是肯努力學習打牢基礎。方樂雖然不咋喜自己的班主任，但他的話方樂真的喜歡。
畢竟東哥沒有直接像其他老師那樣直接否認了天才的存在。東哥教學太多年了，也在這裡見過的太多的天才，但不是所有的天才的成就對得起他的天賦。
相較與其他班級被戳著七竅八孔的老師們，十八班的牌子簡直不像是一個樓層的產物。因為東哥說過要尊重老師，不管那個牌子上出現了多麼小的一個洞，東哥都會查找監控追究到底，然後換一個新的牌子。
進來教室，Zare還不老實地東摸摸西看看，方樂催促了半天，才不情不願地跟著方樂一起，起形、畫輔助線。
方樂的想法很大膽，他要畫一個全圖的黑板報。
Zare能在外面待的時間不長，起完形後只上了一點顏色就被他媽打電話叫了回去。
只留下方樂在教室裡孤軍奮戰。
冬天的黑夜來的真的很快，眼見的天空昏暗了下去，可約定好的魏媛還沒有來。
在黑板上塗抹顏料比在紙上難多了，方樂開始還拿著小畫筆一點點畫，後面失去了耐心，把顏料直接擠在黑板上，再拿大畫筆塗抹開。
事情有些脫離方樂的控制，本以為下午來的人會有至少三個，來晚上就可以畫完，但現如今只有他一個人，而且顏料都不一定夠用。
發給魏媛的消息沒有收到一條回覆，方樂心中產生了一絲煩躁，一絲被放鴿子的煩躁。
將手中的畫筆扔到水桶裡，然後又一次拿起手機，果然還是沒有給他回消息。
強行摁下心中的情緒，方樂打開通訊錄，想要看看有沒有能夠來幫忙的同學。
方樂再屏幕上不斷地往下滑，最後停在一個名字上。
鮑潔。
方樂記得之前的板報繪畫，鮑潔參與過。
嘗試地給她發過去一條消息，看沒有馬上回消息，於是把手機放在一旁，繼續自己的工作。能叫道人最好，但是如果叫不來人，方樂只能依靠自己。
他既然接下了這個任務，那麼他就會對這個任務負責到底。
一聲提示音，鮑潔回覆自己可以來幫忙，方樂很高興，提醒她穿一件舊些的衣服。因為顏料會很髒，粘在衣服上不好洗。
方樂之前弄髒過一件洗衣服，雖然及時洗了，但還是留下了顏色。讓方樂心疼了好久。
從此以後吸取了教訓，包括這一次，都是穿了一件很舊的衛衣。
鮑潔發了一個ok的手勢。
鮑潔家裡應該不遠，很快就到了學校。推開門的時候，方樂看見鮑潔的後面還站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是魏媛。鮑潔說她在校門外的時候看到了魏媛，正在和保安大爺講道理，兩人也廢了一番口舌才讓大爺同意給他們開門。
進門魏媛先是給方樂道歉，然後舉起她手裡的兩杯奶茶，說給方樂也買了一杯。
另一杯想要給鮑潔。鮑潔說她上午喝過了不要，但魏媛一直堅持，鮑潔也在道謝後接下了奶茶。
三人分工塗色，一人負責一個色區。方樂全程在指導他們的工作區域之後，不再說話，全程聽鮑潔和魏媛兩個女孩子聊天，新衣服和新推出的奶茶品類什麼的。
大概一個小時的時間，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方樂的心飄到了外面，元旦的前一晚，舉家歡慶，只有他們三個人還在這裡為了一個班級的工作去畫畫。方樂突然感覺特別對不起他們兩個
鮑潔說她要先回去。只留下方樂和魏媛兩個人。
氣氛突然尷尬了起來，說起來方樂和魏媛並沒有多熟悉，只是說一起畫板報的交情而已，還有就是上次魏媛讓方樂畫手抄報的事情。
方樂是一個寧願讓氣氛尷尬到極點也不願意主動說話的男生。但魏媛不是。
“你來多久了啊？”魏媛眼睛看著黑板，沒有轉頭。
“兩點來的，一直到現在。”方樂也沒有轉頭，專心畫自己的區域。
現在已經七點了，方樂已經在這裡待了五個小時。
“這麼久嗎？”魏媛有些吃驚的樣子，停下手裡的筆：“對不起啊。”
“沒事。”
其實方樂心中有點不開心，但是讓別人陪他一起這麼晚來畫板報，心裡也挺不好意思的。
兩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
魏媛說她喜歡畫畫，還拿出手機來給方樂看她繪畫的作品。
主要都是動漫風格和可愛的畫作。方樂學過速寫素描，也會油畫水彩，但對於動漫畫作真的是一竅不通。
“很好看啊。”方樂由衷誇讚。
“對吧對吧，我畫了好久呢！”魏媛收到了表揚，也笑了起來，眼睛彎成月牙，笑得很好看。
她好像打開了話匣子，給方樂一張張展示她的畫。
“這一張是最難畫的，這個弧線啊，欸呀呀。我重新畫了好多遍。”
“這個是我第一次試著上色，不是很熟練，但是我覺得也很好看。”
“還有這張……”
方樂看過去，雖然看不懂，但還是看到一張就誇一張好看。
說著說著，兩人突然變得沉默。
“小樂，你打算幾點回去啊。”魏媛冷不丁地這麼說了一句。
方樂看了眼時間，馬上八點了，心中本來都有在教室跨年的打算了，但對方一個小姑娘，這麼晚回家家裡人肯定也不放心。
“我看時間也不早了，咱們走吧。”方樂放下了畫筆，拍了拍衣服上的粉筆灰。
“好噠。”看來這小妮子等了好久，一聽可以走，馬上迫不及待地跳下凳子。
整個校園只有十八班還亮著燈，從窗戶看去，這個校園漆黑安靜，讓人的心中不安。
關了班級的燈，整個世界好像徹底陷入黑暗之中。方樂的手機電量不支，魏媛打開了她手機的手電筒模式。
兩個人並排著，沿著手電筒的光路一路向下摸索，等走出了校門，才勉強恢復視野。
在校門口，魏媛問方樂往哪邊走，方樂指了指左邊。
“我在右邊，那拜拜嘞。”魏媛跟方樂揮手道別。
“你車在那邊？”方樂問。
“嗯，只是我停的有些遠，應該要走一會兒。”
“那我送送你吧。”
“不用，你回去吧。”魏媛委婉拒絕。
不知道方樂怎麼想的，突然想要彰顯一下自己的紳士風範，執意要送魏媛一段時間。
看著拗不過方樂，魏媛只得點頭同意。
兩個人又跟在校園一般並排走在路上。
魏媛轉頭問方樂：“你當時為什麼答應的那麼痛快啊？”
“不知道，可能是我不會拒絕吧，和上次讓我畫手抄報一樣。”方樂不知道怎麼形容當時在看信息時候的心路變化，隨便找了個理由。
“那你也沒嘗試著拒絕一下啊。”魏媛好像要表現一下自己並不是一個強迫別人的人，辯解道。
“我要是拒絕了你就不讓我幹了？”
“那倒不是……”
方樂又一次把話題堵死了。
一陣沉默之後，方樂說：
“其實我也不是沒有拒絕。”
“嗯？”魏媛轉頭看向方樂。
“我記得我當時說了一句’我能不能不畫？’。”方樂一本正經地說。
“哇，你這算什麼拒絕別人啊。”魏媛大驚小怪地叫出聲來，跳到方樂的面前：“來，姐教你怎麼拒絕別人，聽好了。”
方樂點點頭，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如果你實在不會拒絕別人的話，你就這樣，直接一巴掌打在他臉上。”魏媛裝作前面站著一個人的樣子，打出一巴掌。
“啊？”方樂看著魏媛展示著她的秘訣，千言萬語只能彙集成這一個字。
“嗯，就直接打他一巴掌就可以了，來，我們來演示一下，假如現在我叫你去畫板報，你怎麼拒絕我？”魏媛叉著腰，指導方樂。
方樂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魏媛，舉起來又放下去，猶豫不決。4
“嘿嘿嘿。”魏媛開心地笑出聲：“我車就在前面了，不用送了。”
方樂終於不用面臨這困難的抉擇，舉起手拜了拜：
“再見。”
“再見。”魏媛也這樣說。
“注意安全！”
“好！”
方樂看著她的身影走過馬路去，沒入人群不見了身影這才離開。
又走回校門口，騎到車上。方樂突然想到：
自己為什麼不騎車給她送過去呢？
……
晚上回到家，方樂數著十二點的鐘一過，把準備好的消息第一時間發給沐淺光：
“元旦快樂！”
對面過了五分鐘左右回給方樂：
“元旦快樂。”
嗯，元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