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歲喜和郭盛男對峙的沉默中,秦時願起身,將酒精,碘伏和棉籤放回原地,他走到窗邊,打開窗子,冷氣很快竄了進來。
“郭女士,你相信愛情嗎?”他忽然轉身,看向郭盛男。
郭盛男眉心緊皺,覺得他莫名其妙。
“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裡,但她心裡是歡喜的,從塵埃裡開出花來。”①
“從未擁有,又好像失去了千千萬萬遍。”
“我站在你身邊,像一株不會說話的蒲公英,你輕輕一吹,我就四散飄零。”
“假裝看不見,餘光千萬遍。”
他的嗓音很迷人,每一句話從他舌尖滾動都像溫柔的情話,可郭盛男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她終於忍無可忍:“閉嘴!別唸了,我讓你閉嘴!”
祝歲喜看著眼前這個女人,分不清是悲哀還是愚蠢,她說:“從你跟我講完那個故事,引導我將調查的重點放在縱容和溺愛上的時候,我讓我的同事重點查了查你。”
“查我?”郭盛男剋制著自己,“你查我幹什麼,難道是我殺的人?”
“這是你隱藏得很深的一個小號,類似的文案是從去年十一月份開始的,但引起我注意的並非這些,而是去年十月十三號,你在這個小號上發的第一條動態,內容是:既然有人拉我出深淵,我必自強,如他所言,惡人才該下地獄。”
郭盛男胸膛起伏著,眼裡閃過懊惱。
“人,尤其是缺愛的女人,太容易愛上一個在她困頓疲憊時對她施以援手的男人了,但大多數情況下她們都不明白,男人愛的只是強者對弱者的施予感,郭女士,從一開始,你就是他的獵物,是他完成殺欲和表演,釋放變態情緒的其中一環,他給予你的,不過是他最不在意的東西。”
郭盛男冷笑:“警官,你們又能高貴到哪裡去?在我最需要錢的時候,有人給了我錢,最需要藥的時候,有人給了我藥,在我無處可去的時候,有人給了我棲身的地方,無論這些東西對他而言多麼不值一提,但對我來說,都是雪中送炭,死裡求生。”
祝歲喜掏出那兩份資料:“你這話我倒是很認同,但無論如何,你要死裡求生,就該想著好好活下去,而不是把自己變成別人的防彈衣。”
郭盛男看著她,目光一寸寸移到那兩份資料上,先是遲疑,最後拿過去翻看。
那份資料分別是柳鶯鶯和秦時願給祝歲喜的,上面是郭盛男過去兩個月以來詳細的行動軌跡和其他更為細緻的社會關係網信息,看著著兩沓紙上的內容,郭盛男只覺得遍體生寒。
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在她耳邊響起:“如今網絡這麼發達,人活在這個社會上是沒有隱私的,只要他們想,就可以把人查得一絲不掛,可真正該查的,他們永遠不去查,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一定會告訴你,我們分明可以把你的一切查得這麼清楚,為什麼不去查那些作惡的人,是吧?”祝歲喜忽然開口,打斷了郭盛男的思緒。
郭盛男不可置信地看著她,一時之間連話都不會說了。
“很好奇吧,好奇我怎麼會知道?”
祝歲喜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淡漠,平靜下,語氣卻又帶著幾分嘲諷:“因為他要你們恨警察,不只你,這樣的話其他幾個人應該也聽過,又或者……”
祝歲喜的目光突然撞過來,郭盛男心頭猛地一慌。
她說:“如果愛上那個人的,不止你一個人呢?”
郭盛男眼眶漲紅,兩頰的肌肉輕輕抖動著,她像是提起所有力氣才說出一句話:“你放屁!”
“與虎謀皮,焉有其利。”祝歲喜指了指那兩份資料,“很明顯,你是第一枚被他拋棄的棋子。”
屋裡的暖氣和外面的冷氣結合到了一個最讓人感到舒適的溫度,秦時願關上窗走過來,恍惚間,郭盛男好像透過他看到了那個男人的影子,
那個同樣只靠著身形和氣質,就足夠讓她自卑到塵埃裡的,她從未看到過他的臉的男人,唯一可惜的……
“這些資料裡,你的人生一覽無餘,可是關於那個男人的一切卻依舊模糊,你們單獨見過面嗎,我想,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讓你知道他長什麼樣子吧,還有這個……”
秦時願伸出手,指著資料第一頁中間的內容:“孫愷成遇害前,你曾去過他店裡,你離開沒多久,孫愷成就出門了,此後再也沒有回來。”
資料翻頁,秦時願指著具體的段落,“發現黃琳琳屍體附近的監控中發現了你的身影,你說巧不巧?可那個男人隱藏在你的掩護之下,說實話,我覺得這人還挺窩囊的,人皮都剝了,還要女人來掩護。”
“你懂什麼!”郭盛男猛地站起來,她憤怒地去推秦時願,卻被秦時願輕巧躲開。
“除非……”祝歲喜猛地看向郭盛男,“他身體不方便。”
郭盛男突然愣住了,她再一次不可置信地看向祝歲喜,因為太過震驚,身體都開始發抖。
“看來我猜對了。”
祝歲喜嘆了口氣,收起桌子上的資料,“我知道你不會出賣他,所以我也不會逼你,但是郭女士,我依舊希望你好好想一想,你們之間,到底是愛還是利用。”
郭盛男癱坐在椅子上,茫然空洞地看著祝歲喜和秦時願離開,她嘴唇微張,聲音微不可聞:“你懂什麼……”
就在祝歲喜和秦時願打開門的時候,郭盛男突然抓起桌上的菸灰缸衝了過去:“我殺了你!”
這一次,秦時願的動作很快,他一把握住郭盛男高舉的手腕,奪下她手上的菸灰缸,面龐冷若寒霜:“同樣的把戲,玩兩次就沒有意思了。”
透過秦時願的影子,郭盛男看到祝歲喜的臉,她看不清那個女警察臉上的表情到底是 什麼意思,卻無端的心裡發寒,好像什麼東西從自己的身體裡抽走了一樣。
“我會找到他,很快。”祝歲喜說,“我會讓你見到他,看看那到底是怎樣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