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狗天生會愛它的主人,其實江天也不例外。
他的命運和吉南大概相同,也是在還是條小狗崽子的時候,就被邵行偶然從荒野撿了回來,從而成為了鬼城第一隻、也是唯一一隻尚未開智就住進鬼城的妖怪。
未開化的妖怪禁止進入鬼城,這條規矩是有根據的。和諧的群居必然要有相似的形象和思考能力。
假如一隻未開智的妖怪住在鬼城,他以後會變得和人一樣,但是現在卻和尋常動物無異,那你是把他當成動物來看待,還是當成人呢?
所以為了避免這些倫理上的麻煩,只有修得人形的妖怪才可進入鬼城,再不濟也要開智才行。
但江天是個例外,那時候他雖然沒開智,但畢竟是邵行親手養的,沒人敢對他不尊敬。
邵行寵他寵得沒邊了,所以江天也粘他粘得不行,無時無刻不跟在他後面,幾乎形影不離。
後來江天修成了人形。一般來說,妖怪剛剛修成人形時,都會有兩三個月的適應期,簡單來說,就是要適應自己修來的這具身體。
江天也是一樣的。
最開始他甚至不會說話,雖然能聽懂,但到底是頭一次有了人類的身體,還不會準確的控制自己的舌頭和聲帶,要從零開始學習發聲。
按理說這些應該是由楚尤或者別的下屬來指導的,但邵行卻決定親自教他。
他坐在沙發上,把江天抱在腿上,先教他念自己的名字。
江天那時候什麼也不懂,茫然的看著他,張了張嘴,努力的使用自己的聲帶,重複著邵行教給他的詞:“……江天?”
“真乖,會說自己的名字了。”
江天又想了想,說出了第二個詞,“喜歡……”
邵行饒有興致的問:“嗯?你喜歡什麼?”
江天皺起眉頭,冥思苦想了半天,忽然眼前一亮,準確的說道:“…邵行。”
江天,喜歡,邵行。
邵行微微愣了一下,爾後他微笑道:“是哪種喜歡?”
那時候江天會說的詞還不多,費力的想了好大一會兒,才不太確定的道:“…忠誠?”
邵行臉上的笑意淡了些,眸間的溫柔也涼了半分,他點了點頭,淡道:“哦,應該的。”
到底只是條狗,腦子裡只知道盡忠盡義,不懂別的。
過了一會兒,江天大概是對學說話沒興趣了,從邵行懷裡掙扎著下來,站在地板上。
他以前是條狗的時候,從來不穿衣服的,這會兒便覺得身上的布料讓他很不舒服,又累贅又難受。
江天初變成人,心裡沒什麼禮義廉恥的觀念,一邊走一邊脫,外套,襯衫,褲子,全都扯下來,很快便脫的一乾二淨,露出挺拔削瘦的青年軀體:白皙的皮膚,勁瘦的腰肢,纖細的手腕和腳踝。
然後他就打算這樣走出房間,邵行臉色一沉,故意冷著聲調訓斥:“回來。”
江天這時候還非常聽話,立刻就矮下身,骨骼變化,耳朵尾巴絨毛一起長出來,又變成了原來那條黑色狼犬的樣子,興沖沖的跑回到邵行腳邊,挨著他的腿臥下了。
邵行哭笑不得,“你總得適應做人的感覺,可不能這麼任性。”
江天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邵行的褲腳,嗚嗚叫了兩聲。
他做了一百年的狗,覺得做人沒意思,還是當狗比較舒服快活,想吃就吃,想睡就睡,一身皮毛就是衣服,不需要費心的搭配。
而當人呢,又要懂禮貌,又要守規矩,要晨起晚睡,讀書學習。還有就是吃飯的時候,要用手指抓住那兩根細細的筷子,還要用它們來夾菜,實在是太麻煩了。
學習用筷子吃飯,大概是江天在適應期裡最討厭的事情。初得人形,連自己的十根手指都使不利索,他學了幾次之後就鬧脾氣,寧可不吃飯也不要用筷子。
邵行對他總是非常的耐心,也不逼他也不罵他,就把他抱在懷裡,非常溫柔的,親手喂他吃飯,還要哄著他張嘴。
旁邊的楚尤很無奈,“主人,您這樣寵他,他什麼時候才能學會,這好不容易修成的人形不就白瞎了嘛。”
邵行只是笑了笑,摸著江天柔軟的頭髮,輕聲道:“沒事,他學得慢一點兒也沒關係。”
又轉向江天,“來,張嘴,吃一口蔬菜,只吃肉對身體不好。”
楚尤:“……”遲早得寵壞了。
所以說開始那兩年裡,江天頻繁的跟邵行撒嬌,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想必那時候的江天,也沒有想到在十幾年之後,他和他的主人會因為所謂‘愛情’這兩個字眼,而反目成仇。
……
早上七點,床頭的鬧鐘叮鈴鈴的響了起來,江天煩躁的翻了個身,拉起被子捂住了耳朵。
幾秒鐘之後,一隻毛茸茸的爪子伸了過來,關掉了鬧鐘。
旁邊的淺藍色窗簾沒有拉緊,中間露出了一條縫,早晨的陽光就如同漏網之魚一般,從這條縫隙中照射了幾來,正好照在江天臉上,江天不適的皺了皺眉,不滿的哼了幾聲。
於是吉南又走過去,用嘴咬著窗簾,往中間拽了拽,遮住了那縷日光。
看江天重新睡熟了,吉南悄無聲息的走出了臥室,任勞任怨的進了衛生間,直起身子跳起來,用鼻頭打開了熱水器的開關,這樣江天起來之後就能直接洗澡了。
之後吉南叼著垃圾袋下樓去了,把垃圾扔掉,順便把江天的快遞從代收點帶了回來。代收點的阿姨都認識吉南了,以前沒開智的時候,吉南也會去拿快遞,和現在的區別大概就是,開智後不但能拿快遞了,甚至還能咬著筆簽收。
不過當著別人的面簽字還是算了,會引起轟動的。
等吉南再回來的時候,江天已經醒了,穿著睡衣站在窗前打電話。
“對,上週我不是在你那裡預約了絕育手術嗎,幫我取消吧。”
“啊是…改主意了,我知道絕育對寵物有好處,不過現在情況有變,真的下不了手。”
“好的,謝謝醫生,麻煩了。”
江天掛斷電話,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回頭一看,吉南正站在門口,無聲無息的,不知道站多久了。
一時間兩狗相望,四目相對,彼此都有點兒尷尬。
江天的動作頓時停滯了,“那個…你都聽見了?”
吉南點了點頭。
我這麼愛你,你居然想閹了我?!
江天咳嗽了一聲,顧左右而言他,“沒事哈,都取消了……我看那個搬家工人快該到了,你看看你有啥東西要收拾的,比方說你那個狗窩啊狗盆啥的,該扔的扔,到時候再給你買新的。”
吉南幽怨的看了他一會兒,轉身走了。
江天也開始著手收拾自己的東西,他的行李其實不多,畢竟在這裡才住了一年時間,還沒來及留下更多的痕跡。
江天坐在地板上,把他的一堆資料、照片、衣服,各種亂七八糟的雜物都打包到箱子裡,一共弄了五六個箱子。
屋裡的那些傢俱,大部分都是房東的,一小部分是江天后來自己添置,等搬家公司的人上門之後,就都交給他們去弄了。
而江天自己就帶著吉南,坐上了計程車,先行一步,緊張又不安的前往了邵行給他的那個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