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抱拳,答了聲諾。轉身下馬,來到陣前,迅速攀爬上井闌,目測距城牆不到一百步。手搭涼棚仔細觀瞧,城樓上有一位披著全甲的將軍模樣的人,正在城樓上來回巡視,嚴陣以待。似乎心有所感,郝昭竟然也向林夕看過來,一看之下驚駭莫名,因為那身姿,那奇怪的弓,都讓他瞬間想起好幾年前戰場上遇到的那個人。
那時他還是個裨將,跟在大佬張郃後面撿軍功,就親眼見識過這女子用這把奇怪的弓射出了匪夷所思的三百步。
三百步,當年呂布轅門射戟也不到二百步,這三百步怎能讓人相信?但郝昭就看見了!可是之後那個人就消失了,聽聞已經死了啊,現在怎麼又出現在這裡?
三百步,不好,現在自己就在她的射程之內,身上汗毛一下子立起來了,他馬上後退,撤到城樓下的陰影中,背貼著城樓殿閣的牆。
林夕已經搭好了穿雲箭,正在瞄準,忽然郝昭後退了,井闌的高度與城牆的高度有個夾角,再加上距離,讓她的視野看不清緊靠牆壁的郝昭,瞄了好一會兒,也不見他動,沒辦法只好將穿雲箭收起來,換上普通的箭矢。畢竟穿雲箭就三支,不能浪費。
就在她放下弓的那一瞬,郝昭卻是抓住了機會,號令所有大黃弩和霹靂車都轉向林夕所在的井闌,他也衝到垛口邊,親自操控一臺大黃弩,一時間數枝巨大的箭矢都向林夕飛去,同時還有十餘枚石彈也朝井闌飛去,雖然精準度不夠高,但還是有兩枚巨大的石頭砸到了林夕的井闌上。一直在關注林夕動向的丞相吃了一驚,“壞了!”蹭的站起來,剛說:“文長你去……”就見林夕所在的那個井闌木屑飛濺,最高那層竟然已經被那石彈砸塌,丞相還未來及尋找林夕,下一波箭矢便又至。
丞相目眥欲裂,他實在想不到林夕剛上井闌就會引起郝昭的注意,更想不到郝昭竟會對林夕下了如此的殺心,竟然連城防都暫時放下,所有遠程攻擊都用在了林夕身上。
他想要下車往那井闌去,腳下一個踉蹌,劉禪趕緊攙扶,“相父莫慌,先生不會有事的。”可是明顯,他的相父在微微發抖。
魏延早就帶著兵往那井闌衝過去了,等他到井闌下時這井闌已經碎的搖搖欲墜。
正在他焦急萬分,想要親自上去尋林夕時,就見在這犬牙交錯的木頭茬子中,一個穿著銀色盔甲的身影鑽了出來,並且攀著那斷壁頹垣往井闌的最高處爬去,幾息而已,她就這樣站在頂尖上,冒著呼嘯的箭矢,彎弓搭箭,朝城牆上射去。
林夕現在很生氣,這郝昭太機敏了,剛才躲在殿簷下,抓住她換箭的空擋就攻擊自己。之前的獎勵果然派上用場,被動觸發了極限躲避,她不僅躲了兩個大石頭的轟擊,還躲了碎裂的木頭茬子,可惜,成功率只有30%,她的臉被劃破了,還不止一處。原本想要躲過去就找機會下井闌用八牛弩回射的,臉上火辣辣的疼痛卻讓她心頭火起。
老孃就靠臉當牛馬呢,你郝昭敢壞我吃飯的傢伙?看我不揍你的!想到這,也不躲了,反正30%的成功率,再加上點運氣,死不了。噌噌幾下就爬到這廢墟的頂上,抽出一支穿雲箭就向那郝昭射去。
可惜,運氣差了些,迎面不斷有箭矢飛來,林夕松弦的前一刻這被動觸發的躲避讓她晃了一下,她躲過了必死的一弩箭,卻也偏離了自己的目標。
“SHIT!”射完就知這支穿雲箭浪費了,氣得她大罵一聲。然而,她所謂的浪費,是沒有將郝昭一箭爆頭,可大漢的將士們看到的是,那廢墟之上如神一般的女將軍冒著箭矢驚天一箭,敵將郝昭捂著肩頭應聲而倒,被郝昭壓著打了五六天的將士們無不歡呼起來。
“彩!”
“彩!”
“彩!”
可郝昭畢竟不是等閒之輩,他被那一箭貫穿了左肩,巨大的力量讓他直接倒地,但轉瞬便爬起來,依然立在牆頭上,指揮軍士轉攻為守,這讓魏延剛揚起的準備號令攻城的手又落了下來,這郝昭,一點機會也不給啊。
而林夕射完這箭就迅速爬下了井闌,見到魏延一臉不甘和擔心的表情,不由得一笑:“文長將軍,莫著急!等子龍將軍來,一會兒就攻城!”
魏延沒說話,只點點頭,護著林夕迴轉中軍。
劉禪早陪著相父站在中軍最前沿,看到林夕迴轉,丞相幾步迎上前去,就見林夕一臉血,驚懼而呼:“林將軍,傷重乎?”
林夕衝丞相一笑,“讓丞相擔心了,夕無事,就是可惱讓郝昭傷了臉,不知道會不會落疤。郝昭雖然沒死,但絕對傷得不輕,丞相讓子龍老將軍上吧,咱們速戰速決!”
丞相甚至顧不得在三軍面前的形象,直接拿出錦帕輕輕為林夕擦拭血跡,焦急地問:“怎流了這許多血?哎呀,這可如何是好?”
這幹錦帕如何能擦掉粘稠的血液?還是劉禪打開水囊,重新溼了錦帕遞給林夕,林夕這才擦了擦臉,顯出三四道傷痕,最重的一處在左側眉骨上,被撞開了,血流不止,讓林夕不由得眯起一隻眼睛。
眼看丞相亂了方寸,都說出阿斗的經典臺詞了,林夕心中一甜,抓住了丞相的手,將他送回素車上安坐,仰頭笑問:“我若破了相,丞相嫌棄麼?”丞相氣得輕喝:“說哪裡話來?”林夕哈哈一笑,“那就行了,這點傷啥事沒有!趁著城上慌亂,丞相快傳令!”
一直待命的趙雲得令之後,領著親兵迅速推出十個蓋著布的東西來到陣前,卡著大黃弩的射程邊界停下,一字排開。
城上郝昭強忍疼痛,在親兵的攙扶下堅持站立在垛口,看到趙雲推出了這一排碩大的東西,也想到了可能是攻城器械,心中不由得一沉。
只見趙雲一招手,蓋著的布都被掀開,郝昭看清了,十臺床弩,十臺他從未見過的床弩。再一看要四五十人才能轉動的絃軸,他心中不妙的預感愈發強烈了。
但他毫無辦法,除了等待對方的攻擊,毫無辦法,因為他的大黃弩和投石車根本打不到那些床弩。
一陣吱呀呀的響聲過後,在逆魏守城將士驚恐的目光中,十支比標槍還大的弩箭射進了陳倉的夯土城牆中,巨大的衝擊讓魏軍腳下都發出了顫動。接著,又是一輪十支,郝昭最先明白過來,從牆垛探出身子往下看,只見那些巨大的箭矢不規則的插在城牆上,“快,推滾木礌石下去,將那些箭矢砸掉!”
“將軍,這些箭矢太分散了,滾木礌石砸不準!”
還未等他們砸掉一兩支箭矢,第三波箭矢就已經射上來了。緊接著,漢軍換了箭矢,一弩三箭,衝著守軍就射過去。更有幾臺床弩,在踏橛箭上掛上箭籃,簡直就是迫擊炮加霰彈槍,一時間,城樓之上殿閣都被射碎了,木屑四濺,士卒們慌忙躲避,根本顧不上牆體上的踏橛箭。
與此同時,王平率領無當飛軍當先衝上,攀著踏橛箭向城樓爬去。偶爾有金汁和滾木礌石落下,無當飛軍就跳躍至旁的箭矢上躲避。但畢竟這是第一次以這樣的方式攻城,情急之下這些擅長山地作戰的兵士們也沒有事先觀察行進路線,時不時還有幾個兵士同時看上一個落腳點,所以一片忙亂,一時還是上不去城牆。
魏延實在忍不了了,林夕冒著生命危險把郝昭射傷了,子龍老將軍秘密打造的新式武器也用上了,自己的兵卻還是上不去城牆,這讓他如何能忍?一把摘下兜鍪摜在地上,大聲吼道:“奶奶的!都跟我來!”這位虎將竟然想要親自去先登攻城。
林夕一把攔住魏延,“文長將軍別急,還不到將軍上陣的時候,交給林夕了。”
這攀巖技能不就用上了嗎,林夕稍微一看,就在那雜亂無章的踏橛箭中找到了最佳攀爬路線,躲避點也規劃好了,於是拿出那件拉風的火紅披風繫上,對魏延說:“您讓王平將軍領著無當飛軍先撤下來,大家都仔細看我攀爬的路線,跟著我的落腳點來!”
說完,便飛奔至城下,“子鈞,看清楚了,跟著我上!”
王平激動莫名,大吼一聲“諾!”
丞相又從車上站了起來,遠遠看著那個火紅色的身影,如猿猴一般穿梭在踏橛箭間,在她身後,無當飛軍口叼著環首刀,如一隊螞蟻一般,跟在那紅色的身影身後,慢慢向城頭接近。
趙雲看到這一幕,不敢怠慢,指揮八牛弩攻擊城頭,以為林夕的掩護,一時間碎木夯土飛濺四射,魏軍一片哀嚎。
三丈高的城牆,被郝昭加高了一丈,一共四丈高,林夕為了讓身後的王平能看清楚跟得上,刻意放慢了速度,即便如此,不到一刻鐘,她也當先翻上了城頭。
第一時間拿出寶劍砍殺敵兵,為後面的無當飛軍打通道路。王平緊隨她而上,兩人左右分開,林夕往郝昭所在的城樓殿閣方向殺去,王平則將林夕身後的魏兵擊退。
陸陸續續的,上去了五百無當飛軍,林夕已經棄了寶劍,換上了馬槊,一掃一大片,勇不可當。郝昭失血過多,肩上劇痛,本就是強撐著,現在見蜀漢的兵卒上了城樓悍勇無比,也知大勢已去。待林夕衝到他近前時,他已經將佩劍橫在自己的項下,想要自刎殉國。
林夕卻是沒給他這個機會,一槊挑飛了郝昭的劍,身後無當飛軍一擁而上將郝昭及其親兵摁倒在地,王平則率領其他無當飛軍飛奔下城樓,殺了城門處的殘兵。在陳倉的城門吱呀呀打開的同時,城樓之上,林夕砍倒了魏字大旗,將一面漢字大旗插上,火紅的旗幟迎風烈烈,與林夕同樣火紅的披風一起,屹立在這座堅城之上。
劉禪帶著所有將士一起高呼:“彩!”
丞相也忍不住攥拳低呼了一聲:“彩!”
早已等候的魏延率領本部兵馬迅速撲向城門,殺進城去。
林夕則站在城樓上,遠遠朝著丞相的素車燦然一笑。
她覺得丞相定是能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