僕婦們手裡都被分發了三炷香,隨著李沐的引導,僕婦們先瞻仰遺容,然後拜棺槨插線香,最後跪於蒲團上磕三個頭。
李秉乾站在棺槨的一側,作為遺屬接受奴才們的弔唁。
這兩天一直守到棺槨旁的孫媽媽從蒲團上站起來率先上香。
她淚眼婆娑先取了三炷香,雙手合十放在掌心。
然後踉踉蹌蹌走向棺材,向半開的棺內看了一眼。
“小姐……老奴下輩子還伺候小姐……”
她紅著眼沿著棺木繞了一圈重新回到靈位前上香。
那兩個叫迎春和貴喜的女使也捏著香一前一後走上來,滿臉悲傷地照著孫媽媽行事。
要面對已經停放了大半個月的屍體是需要勇氣的。
兩個女使都神情緊張,痛苦地瞥了一眼。
其他人反應也相差不大,可等他們看清棺內的情形時又悄悄鬆了口氣。
因為他們發現大奶奶的臉上蓋了塊帕子,他們什麼都沒瞧見。
有那膽子大好奇心旺盛的,甚至多看了幾眼。
上香儀式不緊不慢地進行著,似乎沒有什麼人露出異樣的表情。
李秉乾突然走到柳四小姐跟前,微微彎腰頷首。
“這幾天辛苦表妹了!還請表妹多在府裡住幾天陪陪我母親。”
一身素淨的柳長綺矮身回了一禮,眼中全是疲憊的紅血絲。
“是,表哥請節哀。”
李秉乾又辭謝了趙大小姐和府裡的其他女眷。
這時候最後一個僕婦也磕完了頭退了出去,儀式結束。
一切恢復如常,李秉乾不作停留,帶著李沐離開了靈堂。
第二日,出殯當天,京中大戶人家基本上都設了路祭,各戶設的祭棚一路搭到了京郊。
送葬隊伍卻比較低調,早早地出了門,在附近繞了繞,便直奔郊外的李家祖墳。
論資排輩,柳氏的墳地被安排在一個應得的位置上。
但將來李秉乾會不會和她葬在一處就不得而知了……
***
春風送暖,雞鳴犬吠,炊煙裊裊,市井攘攘。
辰時剛到,雲裳紡的繡娘們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四面通暢的大廳寬敞透亮,三十來架繡繃整齊排列,繡娘們穩坐其後手指翻飛,埋頭刺繡。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
這些天吳恙幹勁十足,天天待在雲裳紡打理生意。
早上幫著老孫頭理好賬目,這會子又趕到廳裡給繡娘們幫忙。
她找了一圈沒看到白月荷便問一旁的姚大嬸子。
“月荷呢?今兒沒來嗎?”
姚大嬸子掩嘴一笑,“今兒怕是不來了,胡老闆一大清早便上白家提親去了。”
“彩錦軒的胡元洛?”
姚大嬸子笑著點了點頭,“小東家怎能直呼胡老闆的名諱,好歹人家也是這一帶有名的布行老爺,家裡的布料只供給京城裡頭的達官顯貴。”
“胡元洛倒是個不錯的人,可他如今都三十好幾了吧?白大娘同意了?”
“她哪有不同意的道理,胡老闆要才幹有才幹,要樣貌有樣貌,多少小娘子排著隊想嫁他?若不是白家祖上是讀書人,死去的白老頭和她那胞弟都是秀才,胡老闆哪會看得上月荷那丫頭。”
劉大娘也應和道:“那是,胡老闆想是要找個能識文斷句的姑娘,這才瞧上了月荷。要不然這事恐怕也成不了……”
高大娘嘆道:“誰說不是,自三年前月荷被退婚後,就沒人去白家提過親,好端端的黃花大閨女就這樣被耽誤了,哎……月荷那丫頭還真是命苦,若她爹還在,斷然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姚大嬸子不以為然地道:“你懂什麼!?聽說月荷前頭相中的是個軍士,長得高大威猛、一表人才,不知迷住了多少小娘子,其中有一個便是上封的女兒,那小姐哭著喊著非他不嫁,這軍士沒辦法這才退了與月荷的婚事,娶了那上封的女兒。”
姚大嬸子抬著眼皮斜睨著高大娘,“一個是身居高位的上封家的小姐,一個是沒落秀才家的女兒,你若是那軍士,你選誰?”
高大娘脾氣好,不跟她計較,只呵呵一笑,看向吳恙。
“我選小東家。我若是那軍士定然想盡辦法把小東家給娶回去。”
吳恙爽利地笑道,“說事便說事,別帶上我!想娶我可沒那麼容易。”
眾人被逗樂,鬨笑一堂。
一大早吳恙忙得腳不沾地,又抽空打發走了兩個要債的小廝。
一應事忙好已是兩個時辰後,她心裡記掛著白月荷,脫下身上的罩衣,出了門。
***
與此同時,雲裳紡後門衚衕裡躲著一個怪異的男人。
那人衣著寒酸,雜亂黏膩的長髮中,露出一雙血紅的眼睛,看上去有些瘮人。
此時此刻,他正藏在巷子深處,靜靜地盯著雲裳紡的後側門。
不一會兒,雲裳紡後門打開,從裡頭走出來個身材窈窕的小娘子。
那雙血紅的眼睛頓時一亮,腳下焦急地原地踏步,似乎想要追上去卻又猶豫不決。
眼看著個小娘子就要沿著衚衕走到大街上,男子一咬牙拔腿追了上去——
可沒等他現身,忽然眼前閃過一道黑影。
男人頗為警覺,急忙轉身逃離。
可剛一抬頭,一個行動敏捷的男子從圍牆上翻身而下,擋住了他的去路。
一時間,前後都被堵住,男人進退兩難。
“你是誰?”
李沐收回自己的劍,緩緩走上前,想要看清男人的長相。
“這話該我問你,你是誰?為何躲在這裡?”
男人囁嚅道:“我沒有躲在這裡,我只是、只是來找個人。”
“找誰?”李沐側首,緊盯著男人的面龐。
男人似乎很緊張,始終垂著頭躲避著李沐的探究。
見男人不說,李沐步步緊逼,“快說!你找誰,躲在這兒究竟有何目的?”
說著李沐朝著男人的臉揮了一拳,本以為男人在慌張躲避之下必定能看清他的長相。
沒想到男人原地往後一躲,接著側身一個假動作從李沐身邊溜了過去。
李沐大吃一驚立即追了上去。
對方似乎也是個練家子,動作極快,身手也很敏捷。
兩人在追捕過程中過了幾招,李沐每每就要將他拿住時,男人又巧妙的脫困。
就像一條魚一般滑不溜手,難以把控。
如此這番較量了幾回,男子逮到機會跳到了圍牆上,下一秒,消失在了牆頭。
等李沐攆上去看時,眼下只有一大片青磚黑瓦的民宅。
“可惡,讓他給跑了!”李沐一陣懊惱,一拳砸在了圍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