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姝蘅回來的時候家裡沒人,門都關著。
原本以為都上山幹活去了,但是她那雙半道上就已經壽終正寢卻被她簡單挽救了一下的草鞋微微的挪了挪,就看見了地上已經有些乾涸的血跡。
顧不得滿身的疲憊,急急匆匆的進了院子,把帶回來的東西都扔在了房簷下,隨後再一次跑過來詳細地查看了一下。
進院子的陷阱被動過了,裡面埋了茬子被拽出來了一個,上面也有血。
她在那裡蹲了了半天,讓自己儘量冷靜下來。
隨後掰了幾個樹枝在那裡卜了一卦,然後才鬆了一口氣,趁著最後一口氣頭重腳輕的朝院子裡走去。
剛剛走到門口就栽了過去。
回來的這一路上,她真的是沒有一天能好過過。
背的那些東西倒還不算個事,在她的承受能力範圍之內,但是晚上就太難熬了,根本就沒能睡一個整覺。
三鬥麥種,加了一張狼皮,還有一塊貂皮。
原本裝饅頭的籃子裡還放著被她大卸八塊的肉。那是後來得的,肉上面還冒著血,因為琢磨著快到了,才沒捨得丟。
至於一開始遇到的那頭狼一樣被她大卸八塊,走了一路吃了一路,沒能捨得浪費一點,全部都進了肚子。
這年頭人沒有油水,這些畜生也都乾癟的很,那個肉是真的柴啊。
又忙著趕路,也沒有那多餘的時間去山裡找一點去腥的藥草,真的是又山又腥又柴,難吃到了極點。
所以她這會兒倒在那裡,倒不是因為餓暈了,純粹是因為累的。
一路沒消停,到家的時候還透支精神力卜卦,整個人都被掏空了。
躺在那裡在沒有徹底的昏睡過去之前她還在想,這便是世間,這便是人。
每走一步都艱難無比,但如何的艱難也在努力的前行。
她感受到了飢餓,感受到了勞累。食之有味。
這便是人生吧?
出了那個事,老二他們也沒在山上多停留,把人處理了之後就趕回來了。
主要是要想想接下來該怎麼辦。
老大遲遲不回來,小六走了也沒見到蹤影。他們的日子總要過下去,該怎麼過需要好好的計劃。
還沒到跟前就發現走的時候刻意關上的柵欄被打開了。
老二這會兒心頭的陰影還沒散,心裡咯噔一聲,手捏緊了手裡的棍子,急匆匆的往跟前去。
“陸兒!”
“是陸兒回來了!”
看見了四仰八叉的倒在門口的宮姝蘅老二心裡那口懸著的氣才徹底的出出來。
老四一下子就衝了過去。
還沒把人扶起來就先伸手去宮姝蘅的鼻子下面摸了一下。
“還有氣,人沒死!”
宮姝蘅抬了抬眼皮看著他,表示自己確實還活著。
老二伸手把她扶起來:“你嚇死我們了,回來怎麼不進屋?”
宮姝蘅心想,自己倒是想進,這不是沒來得及嗎?
“陸兒,你找到大哥他們了嗎?”
“陸兒,山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唐瑜沒來得及開口,老二他們幾個已經七嘴八舌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
宮姝蘅從懷裡掏出來的兩份戶籍,一個交給了唐瑜,一個交給了老二。
“戶籍?你給我們辦了戶籍?”
宮姝蘅點了點頭。
老二看著上面印著的猩紅的官印,還有那冊子上一連串的蘇。
“蘇青良,蘇青舟,蘇青玉,蘇青辰,蘇青鳶,蘇青蘅。”
老二認得幾個字,但是不多,這幾個名字他都認不全,還是唐瑜幫他念了一遍。
“這是我們的名字?”他有些不敢置信,二三四五已經叫習慣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還有能有一個正兒八經的名字
其他三個小的也很震驚。
宮姝蘅點了點頭:“上戶籍要名字,上了之後這得喊一輩子了,我隨便想了一個,就這樣了。”她已經盡力了。
“我叫蘇青舟!”
“我叫蘇青玉!”
“我叫蘇青辰!”
“我叫蘇青鳶!”
“我們有名字啦!”
幾個人都激動的不行,連一慣在幾個小的面前裝作穩重的老二這回也有點把持不住,滿臉的雀躍歡喜。
唐瑜也高興的不行,拿著戶籍冊子翻來覆去的看,隨後在她邊上蹲下來:“你見到蘇青良和莊景安嗎?”
“見到了,他們在服役,到年底最冷的時候應該就回來了。”
宮姝蘅看著他們幾個人在那樂呵也被感染了,嘴角悄無聲息的翹起來。
“山下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沒有人,看不見活人,活著的大多都往州府那邊去了。
那邊有人賑災,稍微大一點的都要去幹活,小的都就近安置。但是那一帶出現了疫情,還在繼續死人,最後能活下來的能有多少不好說。”
所以,在官府的人問要不要挪到州府附近來住的時候,她毫不猶豫的拒絕了。
這個時候蹲在山裡有危險,但是絕對會比去州府要好一些。
宮姝蘅很少一口氣說這些話。
因為她說的這些,剛剛有了戶籍有了名字的幾個人迅速安靜下來,激動的心被憂慮所代替:“那老大他們?”
“不知道,看命。”
她打算趁著這段時間還不算太冷,上山多采點藥,拿去城裡換錢,順帶的搓點藥丸子給那兩個人送去。
染上疫病的人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她沒有親眼見到,也只是聽人說起一二,但是大概也能想得到是個什麼情況。
但是她沒打算管,生死由命。
百姓的事情自然他們的君王負責,有四象山的大祭司想辦法。
她如今不過一介升斗小民,還是個一點大的孩子,身單力薄,扛不起這重大的責任。
照顧好自己已經相當的不容易。
隨機她又愣了一下,好像真的放下了似的。
心態的轉變其實很容易,只需要死一次,再大的執念都能放下。
“戶籍的事情,老大知道嗎?”
“知道,我得到允許,去看了他們兩個。”戶籍反正是給蘇青良過目了的,他們幾個隨著他姓他也是看見了的,當時什麼都沒說,應該是應允了吧?
“可以探視嗎?”
“應該可以,但也不能隨便去。”
宮姝蘅站了起來:“我領了糧種回來,按人頭算的,一共是三鬥。興州府地界內免稅三年,三年之後就要交稅了,十稅四。”也就是說,一斗糧要交四升的稅。
但是這會兒沒有人能顧得上三年之後的事情,先把這三年活出來再說吧。
“這是路上遇到的獵物扒拉下來的肉,可以拿去燉了。還有兩張皮子,蘇青玉你弄藥草去泡一下,臭死了!”
然後再把買回來的絞剪和縫衣針拿了出來交給老二,又抬了抬自己的腳:“我的鞋子壞了!”跑路跑壞的,不是故意壞的,不關她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