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十五年,齊王前往齊州就任都督,陰弘智還記得離開長安那天,雖然有些傷感,但前路還是值得期待的。
畢竟長安再好,也不是他們舅甥能待的,李世民對齊王的不喜在那時就已顯露無疑,看人下菜之下,莫說陰弘智,就是陰妃在後宮也要小心翼翼。
可現在,僅過兩年,他們就回來了,還是以認罪的方式回來,既如此,前路當然艱辛。
誠如此刻,就連長安都將他們拒之門外。
“什麼?圈禁?”
長安城外,陰弘智看著眼前身材高大的左衛中郎將,面色蒼白不已:
“還要遷出城外?這是陛下的意思?”
左衛中郎將看了一眼一旁的李佑,想了想,還是拱著手道:
“當然是陛下的意思,否則末將怎敢在此恭候齊王殿下?”
“所以,還望陰長史通情達理,別讓末將難為。”
左衛中郎將,又叫左衛府中郎將,乃是大唐十六衛之中,左衛府的第二長官。
除此之外,十六衛的職掌各有不同,品級亦不分上下。
但因為左衛的日常工作是負責宮中的安全,責任重大,故能統精兵數萬。
從這個角度出發,陰弘智一個齊州長史,左衛中郎將足以不放在眼裡。
可涉及到李佑,大唐的皇子,左衛中郎將就必須得謹慎了。
更何況昨日太極殿上發生的事情,他也有所聽聞,先不說太子和魏王之間的針鋒相對,單說李承乾能為李佑求情,就值得旁人掂量一二。
只有李佑清楚,不管是李世民還是李承乾,都已經拋棄了他。
這一點從侯君集的離去就能預料,就在昨夜,侯君集還跟他和陰弘智同行,可在收到李承乾派人送來的信後,便帶著齊一先走一步了。
留下的,只有李佑那招請君入甕已經得逞的事實。
可憐陰弘智還為之慶幸,想著既然計劃得逞,李承乾怎麼著也得幫李佑落個小懲,畢竟還送了十萬大軍,完全沒意識到他們根本就沒資格跟太子談條件。
換言之,就是李承乾能讓李佑不被廢,他們就該千恩萬謝了。
而事實,的確如此,李佑是不能被廢的。
一旦被廢,他就不再是李世民的兒子,將來就算謀反成功,他也要建立一個新的朝代,不能再用李唐了。
當然,如果事情真的到那一步,改朝換代便改朝換代,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可既然能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再進一步,何必捨近求遠呢?
不過當下,李佑只能靠自己了。
“好了舅舅,我已是戴罪之身,還有何顏面去求別恩?”
“這位將軍,請帶我去圈禁之地吧。”
左衛中郎將眉毛一挑,顯然沒想到李佑這麼好說話。
畢竟傳聞中的齊王可是十分不堪,他奉旨來此時還一度擔憂,萬一齊王撒潑打滾怎麼辦?
但現在,傳聞果然不能盡信呢。
“多謝殿下體諒,請!”
左衛中郎將真心一拱手,便頭前帶路。
李佑自然緊隨其後,可就在陰弘智想跟著時,李佑卻大手一擺:
“哎,父皇要圈禁的人是我,又不是舅舅,舅舅就先入城吧。”
陰弘智滿面心疼:
“那怎麼可以?佑兒你放心,不管是刀山火海,我都會陪你一起的。”
李佑搖了搖頭:
“不,舅舅待在我的身旁只會被我連累,您現在應該去東宮。”
“放心,父皇心慈,我相信他老人家會放我出來的。”
陰弘智一愣,這話要是以前的李佑說,陰弘智只會覺得這傻外甥太過天真,但如今,卻是別有深意。
雖然他現在還搞不清那深意是何,可本著對李佑的信任,陰弘智還是頓下了腳步:
“照顧好自己,佑兒。”
李佑微微一笑:
“舅舅亦是。”
言罷,李佑便頭也不回,跟著左衛中郎將前往圈禁他的地方。
陰弘智佇立目送,直到李佑的身影在他的眼中化為一個小黑點,才不舍的轉身,孤身入城。
但他並沒有聽從李佑的話前往東宮,而是直赴太極宮。
因為他也有一個辦法能讓李佑脫困,那就是李佑的信。
誠然,那封信只是計劃中的一環,但信上的內容陰弘智覺得還是可以發揮的。
哪有父親連兒子的面都不見就直接圈禁的?實在是太無情了。
可事實就是如此,再加上李世民是真的因為李承乾和李泰,還有李麗質的病,心煩意亂。
所以聽到陰弘智求見,猜到是為李佑求情的李世民直接命人斥返。
陰弘智內心苦澀,為李佑傷感,這是真的沒一點父子之情了啊!
那兄弟之情呢?
不好意思,也沒有!
東宮,宜秋宮
正為齊一大擺宴席,開懷暢飲的李承乾聽到陰弘智求見,直接大手一揮:
“不見不見,告訴他,本宮已經求過情了。圈禁而已,齊王犯了那麼大的錯,總不能一點懲處都沒有吧。”
“當然,也要看他的表現,昨日太極殿上,青雀的表情,本宮至今難忘啊!”
“哈哈哈……”
伴隨著太子的笑聲,同在席間的杜荷和侯君集相視一望,皆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一抹自得。
是的,齊王已無用,或者說,只有這樣,陰弘智才會積極的為他們出謀劃策!
不然,李承乾又為何讓李世民圈禁李佑,以觀後效呢?
但也因此,正處於得意洋洋的太子黨,才沒發現埋頭吃喝的齊一,雙眼已滿是凌厲。
可對陰弘智而言,李世民的帝王無情和李承乾的過河拆橋自然是個打擊。
即便心中已經有所準備,知道前路艱辛,但這也著實太難了。
然就在這時,離開東宮的陰弘智卻跟一人撞了個滿懷,當即雙雙跌倒在地。
“混賬!!你……嗯?陰弘智?”
眾棄之下,陰弘智本就心情不好,此刻被人撞在地上,又被人罵了,自然大怒。
可站起來一看跟他相撞的那人,卻是滿心直叫苦。
沒錯,屋漏偏逢連夜雨,此人正是他多年的老對手,長孫無忌。
只是不知出了何事,長孫無忌這會兒是滿頭大汗,臉色慘白。
也因此,沒跟陰弘智過多糾纏,惡狠狠的瞪了一眼這老對手,長孫無忌便飛快向太極宮跑去。
已經做好被長孫無忌挖苦諷刺的陰弘智見狀,自然匪夷所思,不過想著他這邊的事,哪裡還有閒心去問長孫無忌?
殊不知冥冥中自有天意,因為與此同時,被圈禁在長安城外的李佑,正從懷中掏出一顆丹藥,放在一個精美的小盒中,鄭重的遞給左衛府中郎將:
“請把它呈給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