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疼到心坎兒裡的孩子。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孩子好。
他們倆的關係,怎麼就變成這樣了呢?
喬佔東難過到瞬間衰老了十歲。
他媳婦難產死的,兒子還那麼小,他忙的不可開交。他想找個人照顧兒子,一直都沒遇見合適的。恰好,醫院裡有打掃衛生的小媳婦。
她是帶著孩子來隨軍的,沒想到丈夫死了。她沒工作,也不想回到村裡被婆婆磨搓,就哀求單位的領導給她和孩子一口飯吃。
單位的領導想著她是英雄的家屬,就安排她到醫院打掃衛生。
她兒子也不大,剛好有奶水。無意間聽說他的困難,主動提出照顧子晏。
他給她錢,她說啥都不要。
喬佔東還記得杜娟笑的格外真誠地說:“喬工,我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照顧孩子的。我是真心喜歡孩子。他剛出生就沒了媽媽,我看著就心疼。剛好我奶水足,喂兩個小孩兒沒問題。而且,我們家大偉,也能吃飯了,後面不用我餵奶也行。”
喬佔東對她的孩子心懷愧疚。
可為了自己的兒子,他還是點頭答應了。
他跟食堂的人說好了,每天給她做點豬蹄湯下奶,再買兩隻雞,給她補身體。
喬佔東是打心眼裡感激這個女人。
孩子長得健康結實,卻離不開她,還對她喊媽媽。
他知道這樣對她名聲不好,於是主動找到她的領導撮合,兩人領了證。
這麼多年,他在外賺錢,她在家帶孩子。
日子和和美美。
撕開和美的外皮,內裡竟這般不堪。
喬佔東再次抬手朝著兒子招手:“子晏,你過來,到爸爸跟前來。”
“我不去。”
喬子晏可硬氣了。
他老大超厲害,一下子就能把他拉住。他這條命,以後就是老大的了!
“過來,爸爸不會再打你了。”喬佔東想到這裡就呼吸困難。
杜娟說孩子太調皮,不好管。
他就親自動手。
孩子見著他就躲,和他也不親,每天氣得他跳腳。
他現在才知道為啥。
這孩子在家裡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都已經死了,我這條命是我老大救的。我已經把命還給你了,以後我不是你兒子,你也不要管我。”
喬子晏緊緊地靠著牆,他知道許辛苑在屋子裡就特別有安全感。
“這孩子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才能說出這樣的話啊。”
周圍的人驚呼。
他們也是看著喬子晏長大的。
多多少少也知道這孩子皮,天天捱罵。
他們從來沒多想,下意識認為這孩子調皮搗蛋,才被杜娟罵。
要是這孩子調皮是有原因的,那……
眾人看向杜娟的眼神都不對了。
“她可真會裝。”
“我還說,這後媽當得比親媽都好。搞了半天都是做給咱們看的。”
“你看看喬大偉,一身賊膘。你再看看喬子晏,輕得跟紙糊的似的。不用問也知道,誰在家裡受了苦。”
……
喬佔東還沒從兒子那句話的重擊中緩過來,再一次被鄰里的那些話給傷到了。
杜娟害怕極了。
她撲過來,抱住喬佔東的腿說:“佔東,你知道的,我沒有打過孩子。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我沒有虧待他。我要是真不喜歡這孩子,我怎麼可能把他拉扯那麼大呢?你好好想想,我要是真讓他受了委屈,他還能是這個張揚跋扈的性子嗎?”
杜娟從來都不會在明面上虐待孩子。
她做的那些事,小孩子說不明白的。
不想,喬佔東狠狠地甩開她,猛地往後退了兩步,用極其冰冷的眼神看著她,厭惡地說:“你有什麼想說的,還是跟保衛科的人說吧。”
“喬佔東,你這是什麼意思?”杜娟狼狽地站起來質問,“你要把我送到保衛科去?”
“不只是你,還有你兒子。”
喬佔東為了給兒子一個驚喜,才特意早早回來。他聽到一聲慘叫,下意識抬頭,就看到一個小孩兒從四樓掉下來。
那是他家的窗戶。
那個孩子是……
他當時發了瘋似的衝過來,只看到一個小姑娘伸手拉住了他兒子。喬佔東看到兒子沒受傷,很安全,還能跟那個小姑娘鬥嘴,踉蹌著癱坐在地上。
“我全都看到了。”
喬佔東一開口,杜娟就有種不祥的預感:“你看到了什麼?”
她今天沒打喬子晏。
就是罵了幾句,和平時一樣,都是為了那孩子好。
喬佔東眼底猩紅,充滿恨意地說:“我看到大偉站在窗戶前,把子晏抱起來從窗戶裡扔下來。我還看到,黎工的對象,救了子晏。我還看到,你在窗戶上,假惺惺地往下看,絲毫不擔心子晏的死活。”
看熱鬧的人譁然。
他們都迅速遠離杜娟。
杜娟聽出喬佔東的意思,他不要她們娘倆了。
“佔東,佔東你聽我說。大衛就是跟弟弟鬧著玩,絕對不是故意的。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我現在就把他叫下來,讓他給子晏賠不是,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只要你消氣就行。”
杜娟起身就往要宿舍樓裡走,想把喬大偉叫出來。
喬佔東不為所動:“那就讓子晏把他也從四樓推下來。”
站在一旁的喬子晏躍躍欲試。
他願意推。
杜娟尖聲喊道:“喬佔東,你怎麼這麼惡毒。大偉還是個孩子,他從四樓掉下來摔死了怎麼辦?”
喬佔東臉色陰沉:“子晏不也被他推下來了?”
“他不是沒死嗎?他沒死你還計較什麼?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嗎?我保證以後這樣的事情不會發生了,你還不滿意嗎?”
喬大偉是杜娟的命根子,杜娟是不允許喬大偉有任何危險的。
“沒死就不能計較了是嗎?”
喬佔東好像第一次認識杜娟一樣,心神巨震。
他印象裡的杜娟是溫柔的,善良的,勤勞的,充滿母愛的女性。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離譜,才徹底明白,他兒子到底受了多大的委屈。
他們面對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離婚吧,保衛科的同志,麻煩你們把人帶走。”
杜娟嘶吼:“我不走,不走,我沒有錯,你們憑什麼帶走我?”
“把她嘴給堵上。”
保衛科的人聽到消息就過來了,聽了個全程,覺得這女人不是個好東西。壓著她的力氣一點都不小,直接把人給帶走了。
喬佔東不知道怎麼走到兒子跟前的。他半跪在地上,看著兒子那瘦瘦的小臉,對上兒子充滿懷疑的眼神,放下了高高在上的父親身份,主動跟孩子低頭。
“子晏,是爸爸錯怪你了,都是爸爸的錯。你調皮,但不壞。你想保護自己,是爸爸沒能及時發現。以後不會了,就是以後你沒有媽媽了,日子過的會辛苦點,你……”
他還擔心孩子會心軟。
有時候,女人一哭,孩子就會原諒媽媽,他們甚至也不會怪爸爸,只要爸爸放下身段去承認錯誤。
孩子就是最善良的人。
喬子晏根本就不是個按套路出牌的小孩兒:“她真不是我親媽啊?難怪從來不讓我吃肉,還罵我吃的飯太多,我天天都吃不飽。”
這句話就像是一把鮮血淋淋的刀子,狠狠地插進喬佔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