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
翠碧海浪衝擊而上,撞碎在嶙峋的斷崖,雪白的碎末帶來一絲涼氣。
那是一片建築在懸崖峭壁的古堡群。
它渾身呈黑色,尖頂則為紫色,枯死的樹木與廣闊寂靜的森林,它像一座出現在童話世界中,經典的邪惡的古堡。
而且還是必須在古堡最高的樓層,住著一位魔王的那種。
他要擁有烏黑捲曲的黑髮、
看透人心赤紅如血的豎瞳、
讓精靈也要為之沉醉的容顏。
而在這座宏偉邪惡的建築中,確實住著一位這樣的男人。
他此時赤腳坐在床邊,正在煩惱。
一身黑色簡單的服裝,冷白的皮膚與他赤瞳黑衣造成極強的對比,而魔王陛下低頭,側眸注視著窩在床上脆弱的小小生物,豎瞳中一片溫柔閃爍。
幾秒後他伸出手,長著烏黑尖銳指甲的大手撩開它的碎髮,貼上床上小東西的臉頰,輕輕撫摸。
“端午?”
魔王陛下嗓音低沉。
把自己團在柔軟厚厚被子中的生物眼皮抖了抖,不一會動了動,迷迷糊糊間它懵懵抬頭,似乎思考了一秒,吧唧把臉塞到男人掌心。
‘給你捏。’
‘不要吵。’
輕車熟路地賄賂完,還主動把臉頰肉往男人手心蹭兩下。
‘你捏過了,不能吵了。’
“嗤。”
俊美邪惡的魔王悶笑。
他睨著它順勢收緊手指,捏著那一把軟肉,想懲罰地捏痛對方,但看著這張睡得正香紅撲撲的臉,竟怎麼也狠不下心。
“真是……敗給你了……”
想了一下,魔王陛下也鑽進了被窩。
溫暖的熱源頓時得到了那隻小生物的追逐喜愛。
只露臉縮在被子中的生物幾乎在男人靠近的剎那,就像乳燕投林一樣急切地邊哼哼著邊鑽進了男人的懷中。
腦門頂住男人頸窩,手蜷縮在男人胸口。
兩隻腳因為著急,還蹬錯了兩下,半天找到男人兩條腿中間的縫兒,兩隻腳丫像兩條魚,立刻滋溜一下鑽進去,被大腿夾住,讓熨帖的溫暖包裹後,睡夢中的少年舒舒服服鬆開眉眼、
就差在臉上寫倆字:
“舒服!”
暖寶寶又回來了,端午迷迷糊糊把眼睛張開兩道縫,看清男人的樣子後放心地往他懷裡擠擠。
“西弗……”
“冷……”
“冷就抱緊我。”悄悄勾起唇角,魔王陛下裝出一副體貼好主人的樣子,心滿意足享受著小寵物的貼貼,“抱緊就不冷了。”
“嗯……”
端午不疑有他,涼涼的嘴巴鼻頭也貼上魔王陛下的脖頸。
這是端午和陛下住的第二週。
一週前戀綜第二期節目結束,端午被男人打包進行李箱撿回了家。
雖然可以聽懂惡魔的話,但端午因為住在落後的農村,又是個不受待見的小可憐,沒什麼途徑接觸網絡。
所以他對節目、拍攝什麼的一知半解。
和大妖怪住在島上時,端午還以為那就是大妖怪的家。
當時他想大妖怪也不容易,房子都是木頭的,床還是石頭的。
要知道他們村兒都用上水泥了!
大妖怪一定很窮。
端午想。
然後第一次和大妖怪回家、村裡的娃、真窮苦小可憐李端午望著五米落地窗,踩著手編地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坐在翻跟頭也不會掉下去的大床上時,嘴巴張的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知道這片城堡群和海灘森林都是男人的領地時,端午已經驚呆了。
他們、他們村兒都沒這麼大。
而大妖怪一個妖怪睡的房屋都已經比他們村兒大了!
難道……
大妖怪是個有錢妖!
端午猛地意識到了這件事。
心裡泛上來一股說不清的情緒。
在端午看來,他就是個土包子,要是換成寵物也是那種灰撲撲、沒品種,也不好看的小流浪小破貓。
而大妖怪是有錢妖……怎麼會喜歡它這種寵物呢……
受到重擊的少年低落起來。
活了十八年,他第一次因為自己的貧窮無地自容。
彷彿自己的腳踩到這間屋子裡,都會印上一個滿是泥土的髒腳印。
於是第一天相處,陛下就發現自己的小傻子沒有像以前那樣讓他抱著吃飯,而是猶豫地墊腳拿起桌上的食碗,拿了幾個用來擺盤的菜葉,找了個地方在地上吃起來。
那時候魔王陛下還以為小寵物換了環境有些怕人,並沒有強勢將它抱到膝頭。
到了晚上,西弗從馬身變為人身。
之前節目為了噱頭讓嘉賓必須保持一部分原型。
可原型抱著小人人睡覺並不舒服。
馬身讓他只能趴在石床上,上半身靠著牆壁。
西弗回到自己的領地之後,一直惦記著好好抱住軟軟好rua的小傻子窩在床上睡一覺。
同時還隱隱期待小寵物見到他人身的樣子。
它會露出怎樣的表情呢?
一定是眼睛都睜圓了,嘴巴也張開,呆呆地瞧著他目不轉睛的可愛樣子吧。
陛下愉快地勾唇。
然而一回頭——
他養的小狗子,叼著被子拖到門口,趴在門口的腳墊上已經蜷縮著睡著了。
括號,還是背朝他的。
陛下:……
準備孔雀開屏,結果卻自作多情了的魔王陛下:震驚到瞳孔地震.jpg
怎麼回事?
我養的小人類不愛它的主人了嗎?!
……那天之後,男人書房的書櫃上昂貴的魔法書,全變成了育寵大全。
前來問候魔王陛下的72魔神一個接一個被閃瞎狗眼,表情夢幻離開了古堡。
而最後也沒找到答案的魔王陛下深沉著臉,掩飾不住內心的鬱躁。
明明在節目時還會害羞地嘟起嘴巴,給主人嘬唇珠,可回到家就全變了,西弗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於是居住的第四天,高大英俊的魔王陛下蹙眉將小寵物壁咚在牆角,質問。
“為什麼不和我一起吃飯睡覺了。”
“給我一個解釋。”
端午一怔,拖著被子的手收緊,目光不由自主地遊移想撒謊圓過去。
“別撒謊!”
男人打斷它,眼底已經冷了。
本就膽小的端午被呵斥地抖了抖,沒忍住害怕全說了出去。
“我,我很髒……”發育不良,矮小瘦弱的少年低垂著腦袋,羞愧地用磕磕巴巴的魔族語言說,“把床、都弄髒了……我,我在地上、吃,不睡床……”
“……”
完全沒意料到是這個答案的陛下怔愣地一會兒,才明白過來小寵物那顆可憐的、叫他酸澀的心思。
沉默許久,看著已經很害怕,抱著被子弓起後背,一副準備捱打的小人類,陛下垂眸伸手輕而易舉地拿走了它的‘狗窩’,在對方快哭了皺巴巴的小臉下,將他的小狗猛地抱起來塞進了被窩。
古堡前面是森林,後面是懸崖,城堡內的溫度透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氣。
他把它抱起來時,瘦巴巴的身體都涼的拔手,也不知道頭幾天這個傻東西是怎麼從地上睡著的。
越想越心疼,魔王陛下的臉色也越可怕。
端午僵硬地被他塞到被子裡,看著他的臉色腿肚子都在抖。
可他想不到對方哪兒生氣了。
他明明都已經很聽話了。
直到對方把他抱住,兩隻大手捂住他冰塊似的腳。
端午錯愕地仰頭。
“別、別……”
回過神來他急忙地往外掙。
他的手怎麼能去碰他踩地的腳呢!
有錢人怎麼可以去摸小窮鬼的髒腳丫!
——骨子裡的自卑讓少年感到羞愧,但攥著他腳的手掌無法撼動。
在端午掙扎,憋紅了臉用貧瘠磕巴的魔族語言勸對方時、
“吧唧。”
魔王陛下嘬了口少年的嘴巴。
這下少年傻了。
世界安靜了。
魔王陛下也滿意了。
血紅的赤瞳深邃,俯視著懷中睜圓眼眶看著他的小寵物,rua了一把傻東西的頭毛。
“不髒。”
他說,“你不髒。”
不僅乾乾淨淨,還特招人疼。
想了想,西弗對它輕聲道:“我很喜歡你。”
端午:“……”
如果說他的小傻東西哪裡不好,就是它太乖了。
作為主人,竟然希望它能任性一點。
魔王陛下用事實證明了自己並不討厭它後,還教小寵物幹壞事:“無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生你的氣,你可以盡情在這個地方任性妄為。”
“可以坐在桌子前吃飯,和主人撒嬌,挑食,把衣櫃裡的衣服都掏出來,用蠟筆在牆壁上畫畫,在床上打滾,咬電線,把垃圾桶踹倒,拆家——”
“好了、好了,不……不要說了……”
端午耳尖通紅地去捂他的嘴。
踹垃圾桶?
拆家?
為什麼在大妖怪嘴裡,他那麼笨啊!
魔王陛下彎起眼,拿下它的手,盯著端午的眼睛輕聲卻認真地說:“我們約定,只要你親主人一下,主人就不生氣了,無論你做了什麼,好不好?”
端午點著頭,心裡卻迷茫。
這真的是食材該有的待遇嗎?
他一個三無寵物真的可以這樣被寵愛嗎?
“你肯定吃虧了。”
“我又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
晚上睡不著的端午看著摟著自己的大妖怪,小聲在心裡嗶嗶。
“你這樣做虧本買賣,以後一定娶不上媳婦。”
因為村裡人說過,笨蛋都娶不上媳婦。
大妖怪要是娶不上媳婦可怎麼辦?
唉……
端午睡著前愁苦地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