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大房这边,一张大炕并排躺五个人,三孩子早已入睡。裴冠良倒掉洗脚水进来,见媳妇孜孜不倦搁那儿数钱,顿时无语。
从下午到晚上翻来覆去的数,一闲下来就数,简直走火入魔。
“钱又不会跑。”
黄美慧充耳不闻,仔细把钱收好。扬手铺抻盖被,舒舒服服躺直后不由叹气。
裴冠良不明所以,转头看着媳妇,满脸问号。
前一秒还沉浸在赚钱的快乐中,怎么后一秒就唉声叹气了。
窗外寒风呼啸,炕上温暖如春,黄美慧翻身面朝丈夫,被窝掀开的口子瞬间灌入冷气。
“嘶~”
裴冠良伸手帮媳妇掖紧被角。
调整好最佳睡姿,黄美慧缓缓压低声音说:“我叹气是因为遗憾,才打一票就收手,多少有些可惜。”
“别可惜了。爸成天担心被举报,能赚到钱已经很了不起了。人得满足,太贪心没好下场。”
“啧,骂谁呢。”黄美慧朝丈夫翻白眼,她男人啥都好,唯独不够大胆,做不成大事。
“你是老实,老实人勤勤恳恳种庄稼,年头到年尾能挣几个钱?”
“底下两个弟弟,一个当工人,一个在部队当军官,就你,傻气的很。”
再贤惠的女人碰上这种情况,心里没气那绝对是在讲谎话。
凭啥呢?同样娘生爹养的三兄弟,光老大干苦力挣死工分,另外俩弟弟在外面吃香喝辣,连同老婆孩子一起享福。
而他们大房什么都没有。
“你小声点,别让爸妈听见。”
丈夫越怂,黄美慧心里就越气,她瞪着眼使劲掐男人大腿根,“烦死了!”
二房,许倩和裴智超甜甜蜜蜜搂抱一起,旁边被窝的儿子们已经打起了浅浅呼噜声。
他们也在聊因发圈赚钱的事。
许倩感叹:“弟妹真是个有福气的,人长得漂亮不说,手还那么巧。难怪你弟非她不娶,隔三差五打电话回家。”
裴堇琛结婚前和结婚后的巨大反差,懂得都懂。
想到弟弟那副面孔,裴智超忍不住想笑。
“我弟就是假正经。以前妈给他说对象,他说自己要求不高,谈得来就行。结果一直拖到26岁。遇到弟妹,两天闪婚。”
“男人都一样。”许倩嗔道,“你难道不好色?”
裴智超贱兮兮凑近媳妇,大手在被子底下作怪,“我当然好色,不然怎么会娶你。”
“……讨厌。”
“等下,诶呀,等下嘛。”
男人气喘吁吁撑起被子压在媳妇上方,“说。”
“明天妈要去二姐家,我也想跟去看看,顺便包个红包给二姐。”
“我以为啥大事,行,那是我亲姐,你心疼她我高兴还来不及。”
许倩刚下乡当知青那会儿屁都不懂,全靠裴文馨指点,亦步亦趋的跟她学习如何干农活。
年底粮食不够也是二姐时不时救济。
所以许倩和裴文馨感情特别好,可以说亲如姐妹。
裴文馨第三胎怀的艰难,缺乏营养摄入,加上恶婆婆挑拨离间她和丈夫的感情,可以说整个孕期她非常心力交瘁。临近生产,那种焦虑紧张和恐惧就越强烈。
幸而有娘家为她撑腰,尤其在得知她缺乏营养后来的更频繁了。
今天送水果,明天煲鸡汤。亲眼看她吃光喝光才敢放心离开。
婆婆、妯娌和小姑子只能干瞪眼。
“呀,国荣,我要生了。”
哒哒哒的脚步声匆忙响起,男人龙卷风似的跑进房间,“羊水破了?”
“嗯…”裴文馨捧着肚子疼痛难忍,汗水很快浸湿鬓发,“快,快去叫产婆。……托人通知我妈。”
她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这胎可能不会那么顺利。
张永梅本来打算吃过早饭就出发的,偏生邻居上门找她借种子,又拉着她唠嗑抱怨儿媳的不是。
陪聊了十分钟,张永梅实在不耐烦。
“嫂子,赶明儿陪你唠哈。我这会儿急着去我闺女家,她今天发作……”
“哦哦,那你快去,瞧我,差点耽误你正事。”
张永梅带着老二媳妇骑上自行车紧赶慢赶往闺女家加速行驶。
等她们到时,人已经开始发动了。撕心裂肺的痛喊声不断从东厢房传出,听得张永梅许倩手心冒汗。
“糟糕,孩子脚朝下。”
“啊!”
文馨婆婆关注的却是,“带把吗?”
张永梅眼睛赤红,厉声道:“我女儿在床上疼的死去活来,你搁这儿关心带不带把,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黑心虎婆娘。”
“嘿你咋说话呢?这是我家,你女儿嫁进我家七八年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好意思啊。”
“你踏马……”
“妈,妈,您消消火,现在最重要的是二姐。”
若不是儿媳妇拦着,张永梅高低给黑心虎婆娘两巴掌。
这时产婆又在里面惊呼,“出血了。”
啥?张永梅挥开门边的黑虎婆,猛地冲入里间抱住虚脱的闺女,“馨儿,我是娘,娘在这里,你别睡,千万别睡着啊。”
众人六神无主,产婆说,“孩子卡在那儿出不来,文馨气血亏,要不打个生鸡蛋喂下去,看有没有用?”
“生个孩子恁费劲……”
张永梅忍无可忍,几乎扯着喉咙对女婿吼道:“还不快去。我女儿今天要有什么三长两短,我非撕了你们家。”
混乱的三个小时过去,或许是上天不愿意看到年轻鲜活的女子逝去,又或许是凭借文馨顽强的意志力,她不想死,她要活着的新年,那半口气渐渐缓了上来,孩子成功降生。
陈国荣小心翼翼从产婆手中接过孩子,顺势翻开裹布一看,表情失落明显。
他娘看到后,脸拉的又臭又长。
折腾半天,啥也不是。
这次生产文馨吃了大亏,整个人毫无血色地躺在床上,游离虚弱的目光紧紧追随襁褓中的婴儿。
“给我看看……”
陈国荣将孩子递近。
“是闺女。”
文馨心漏半拍,稍许失落后立马扬起笑容,她费力地抬起手指在女儿鼻梁轻轻刮蹭,“女儿好,女儿疼人。”
说话时,两行清泪顺着眼尾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