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阎之恒从江朝颜床上起身时,已经是晌午了,两人厮混了许久。
王妈进屋,要伺候江朝颜穿衣裳,后者一脸羞涩,头蒙在被子里,闷声闷气地道:“王妈,你出去,我自己能行!”
王妈笑着摇了摇头:“哎哟,我的小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说完,她看了一眼阎之恒,却发现他脸上并无笑意,甚至眉眼紧锁,带着些寒气。
王妈心里咯噔一声,小心翼翼喊了声:“少爷?”
江朝颜从被子里探出一双眼睛,水灵灵的双眸盯着阎之恒,柔的似能掐出水来。
“之恒?”江朝颜看阎之恒背对着她,不禁咬了咬唇,声音娇媚,千回百转。
阎之恒扣扣子的手一顿,虽然内心千般波澜,面上却仍是露出一抹笑容,回身坐在床边,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羞涩宛如一只小兔子的江朝颜,有些忍俊不禁。
“起身让王妈给你做些吃的,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阎之恒伸手摸了摸江朝颜的头发,想到刚刚彼此纠缠,柔情蜜意,满腔心事终是掩藏过去,不愿多想。
江朝颜轻轻嗯了一声,眼波流转,小声道:“那你晚上还过来吗?”
阎之恒唇线微抿,手指摩挲着她柔软的唇,轻声道:“阿颜,我不知道。”
“我的情况你清楚,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出现。”阎之恒解释了一句,转而看到江朝颜瞬间黯淡的眼神,又忙道:“不过你放心,只要我在,我就会过来!”
江朝颜眼圈微红,有些不满:“那我不是和金丝雀一样,在笼子里,等你?”
阎之恒心头微痛,说道:“不会,阿颜,你去丰城大舞厅继续上班的事,交给我,你不用担心,你是自由自在的小鸟,我怎么会让你当笼中雀?”
闻言,江朝颜眼睛微亮,心里的难受终于散去一些,想了想,脸庞涌起红晕,上前在他略有些青茬的下颚重重亲了一口,声音娇媚:“我相信你,去吧。”
阎之恒笑了笑,原本阴鸷的神色都温和了许多。
他站起身,看向王妈:“小姐就交给你了,好好照顾,给她炖些滋补的。”
王妈看阎之恒态度如常,微微松了口气,躬身道:“是,少爷。”
阎之恒大步离开院落,待来到主屋时,脸上笑意才敛去,变得阴冷了许多。
他重重叩门,屋里却没有一丝动静:“钱嬛!开门!”
阎之恒喊了许久,直到院子外驻守的警卫员听到动静,这才进来,朝阎之恒垂首低眸,恭声道:“少爷,少奶奶先前带着翠珠,捧着个长锦盒去了督军那,至今未归。”
阎之恒面色微变,长锦盒?
他脸色一沉,眼神满是恼怒,这钱嬛,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那长锦盒里装的什么他心知肚明,他前脚跟她要了人参,后脚她就给他爹送过去,明摆着是跟他作对!是他小了钱嬛,这留洋归来的千金小姐,不如表面那么单纯。
“知道了。”阎之恒丢下一句话,大步离开,径直往阎川的督军院去了。
*
另一边,离开督军府,汽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她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翠珠坐在副驾,回头看了她一眼,旋即看向开车的男人:“小哥瞧着眼生,以前一直在督军府吗?”
男人一笑,与翠珠道:“小的黄生,刚来督军府当司机,李副官已经吩咐过了,让小的以后专程接送少奶奶,往后有什么力气活,翠珠姐姐只管叫我就是了。”
钱嬛睁开眼,狐狸眼中噙着淡淡的笑,与黄生道:“李副官应当告诉你了吧?我要去泰兴商行一趟。”
听着耳畔清灵如染言语的声音,黄生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他平稳开着车,恭恭敬敬道:“少奶奶,这就是去泰兴商行的路。”
钱嬛弯了弯唇,没再开口,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
她就知道阎川这老狐狸不会放任她随意离开督军府,果不其然,名义上说的好听,给她安排了转职的司机,实际只是在她身边安插一个盯梢的眼线罢了。
特务那一套,阎川倒是用的很顺手。
车子平稳行驶,抵达了丰城最繁华的昌荣街。
钱嬛看着窗外,原主的记忆中是有昌荣街的,钱氏的众多生意,也都在这地段。
“少奶奶,到了。”黄生把车停在一栋高楼前,翠珠看着泰兴商行,面色一变,回头看向钱嬛,声音有些紧张:“小姐,商行……商行的封条还在。”
钱嬛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果然,偌大的商行贴着封条,已经被查抄了。
而商行门口,到处都是烂菜叶子臭鸡蛋,没开窗户都能想象到味道有多浓厚。
钱家被判了通敌的罪名,尽管东洋还没入侵,但只要和东洋特务有瓜葛,在老百姓眼里那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臭汉奸,钱家数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黄生也看了看窗外,嘴一撇,以前的钱家有多受爱戴,如今名声就有多臭。
钱嬛开门下车,翠珠面色一变,有些着急:“小姐!”
她匆匆下车,手里还拿着一把蕾丝伞,想着要是被人发现,朝她家小姐扔菜叶子,还能挡一挡。
钱嬛推拒了翠珠的伞,径直走向商行,泰兴商行是丰城最大的商行,货品丰富。
她站在门前,恰逢一个妇女路过商行,手里还牵着个小孩,低声与孩子道:“以后这里咱们少来,钱家通敌叛国,和东洋人是一伙的,是坏人!”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商行的玻璃窗就砸了过去。
“咔嚓”一声,尖锐清脆的玻璃碎裂声响起。
“喂!你这小孩,怎么回事?随便砸人家的窗户,不用赔钱的呀?”翠珠握着伞,有些恼怒地上前怒斥了几句,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
钱家在丰城是望族,居然沦落到被小孩砸窗户的境地了。
小孩也不害怕,还朝翠珠吐着舌头,“略略略”挑衅着:“我就砸!就砸!”
这时,一道清灵好听的嗓音响起,带着淡淡的冷漠:“黄生,去,警察署,喊人过来,就说商行被人砸了,东家要索要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