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觅趴在书案上睡了过去。
碧珠轻唤了两声无果后,取了毯子披在了她身上,而后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桑觅昏昏沉沉。
隐隐约约间,听到了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可是一转眼,又变成了谁在后面追赶着她。
她浑身是血,正慌不择路地逃窜。
回身去看时,身后追赶她的人,变成了谢择弈,他在追她这个杀人凶手,神色凛然,眼眸冷漠。
桑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猛然间,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桑觅一阵无措,张牙舞爪,倏然睁开眼睛的瞬间,指甲已从某人的下颌处划过。
她恢复了几分神智,看清了面前的人,不由惊讶:“谢、谢择弈?”
“嗯。是我。”
谢择弈别开了脸,却没有大幅度的躲闪,反而是将脸色有些苍白的人不轻不重地拉入了怀里,下颌处眨眼间被划出了两道细细的血痕。
他好像也不气恼:“做噩梦了吗?”
桑觅有些心虚,依偎着他一动不动。
确实是噩梦,她梦见自己被逮住了。
她杀了那么多人,定是要被处死的。
保不准还要牵连爹娘与阿姐。
这可不就是大噩梦。
桑觅缓了缓神,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方才对他的称呼好像有点问题,忙自我纠正道:“夫、夫君。”
“嗯,是你夫君。”
谢择弈唇角牵起微妙的弧度,应了一声。
桑觅垂眸:“对不起。”
“你不用道歉,我没事。”
谢择弈很是无所谓的样子。
反倒是关心起她来。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
桑觅小心翼翼地回道:“我、在看书。”
谢择弈瞥向书案上展开的那本《任祜胤科》,书页所示,正是胤朝有关于夫妻和离的部分。
他伸手,将那本书拿了起来:“哦,真难得。不过,觅儿你这看的东西,很难不让我误会,你我成亲才多久,正是新婚燕尔时,你不是思考纳妾的事情,就是研究夫妻和离的律法条文,你脑子里,一天到晚想些什么?”
桑觅抿了抿唇。
她总不能告诉他,她满脑子都在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人吧?
谢择弈问:“你要跟我和离?”
桑觅没回话。
她听他这么说,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要是真能跟他和离,她肯定很高兴。
以后呀,她出去杀人,也不必提心吊胆的了。
谢择弈见她默然,略显不悦地将手中的那本书丢了出去,唤人进来:“来人,替我把这本书烧了。”
话音落,李嬷嬷同碧珠相继步入书房。
桑觅见她们进来,有些难为情地扯了扯谢择弈的衣裳:“我、没有要与你和离。”
得到这种回答,谢择弈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
他抬手示意,上前捡书的嬷嬷,总算放过了那本的《任祜胤科》,老妇人扫了扫书,躬身将书放回案上,上前来时,看到谢择弈下颌的血痕,顺手递上了一块崭新的绢帕。
桑觅心虚着,暗暗瘪嘴。
她小时候撕书,桑大人都要训上好久的话。
他谢五郎倒好,直接命人点火烧书。
桑大人知道,一定会拿板子抽他。
桑觅挪开脸,闷闷说道:“是、阿姐的事情,我今天,也去国子监了,阿姐也在,我姐夫,柳元良,他是国子监祭酒。”
当然,桑觅并不知道祭酒是干嘛的。
兴许是跟喝酒有关系的官职。
反正大家叫他祭酒大人。
谢择弈拿着绢帕,轻轻扣住了桑觅的手腕,动作柔和地给她擦了擦指甲上残留的点点痕迹:“我知道,我今日离开的时候,看见丁三了。”
“噢。”
“你姐姐与姐夫之间有所不睦?”
“算是吧。”
桑觅低头看他的手,有所迟疑。
她想起阿姐叮嘱过的,不要跟谢择弈说娘家的事,可自己在谢择弈面前,似乎有点不受控制。
谢择弈放下绢帕,却还是把玩着她的手指。
好像,她无意中弄伤他,自己的指甲才要受罪似的。
“她想同夫家和离?”
桑觅低声道:“阿姐不让我告诉别人,所以,你不能把事情说出去。”
“我不说。”
谢择弈迅速应着。
当着丫鬟与嬷嬷的面,他们眼下可真是恩爱非常。
桑觅罕见的,显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谢择弈忽而问道:“因为无子?”
桑觅错愕抬眸:“你怎么知道?”
谢择弈说:“他们成亲四年了,一直无有所出,这在京城里不是什么秘密。”
桑觅无话可说。
谢择弈很快补充道:“不过,柳元良不会同你嫡姐和离。”
桑觅不解:“为什么?”
谢择弈倒是显得为难起来。
“这种事情,你要我怎么说呢?”
桑觅嗔道:“你卖关子。”
谢择弈斟酌着用词,缓缓说道:“祭酒大人膝下无子,众人都怜他发妻不能生养,但事情的根本,或许祭酒大人自己最清楚,若是与发妻和离后,妻再嫁,很快怀上孩子了呢?”
桑觅听着,恍然明白过来:“你是说,他早就在外面试过了?”
她就说嘛,阿姐的身体,不可能有问题。
阿姐没有问题,那自然是柳元良的问题了。
成婚四年,柳元良待她愈发冷淡,却又不纳妾,也不养外室,他这么做,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好名声,更是为了给他自己,保留最后一块遮羞布。
柳元良自诩文人雅士。
纳妾、养外室,这种事情,对他来说,都有点上不得台面,只是他自己,未必没有尝试过。
“我没这么说,只是猜测。”谢择弈道。
桑觅捋清了其中曲直后,微惊:“你好聪明。”
她想,自己才不是什么笨蛋美人。
她只是,不太习惯做人而已。
谢择弈与柳元良同朝为官,说不定还见过柳元良狎妓呢,知道的这么多,不过细想下来,律令法条还是太不公平了。
桑觅望向不远处的那本书,不由气恼:“只准男人休妻,不准女人休夫,这是什么律令法条,一点也不公平。”
谢择弈说:“这个世界上,本就很多不公。”
桑觅反驳:“律令法条带不来公平,要它有什么用呢?”
还不如,让她把那些讨厌的人都杀了。
什么案子不案子的,往后都不用审了,靠杀人,她也能保护好阿爹阿娘,还有阿姐。